因而今天的洗三宴席上,魏氏敦厚的笑容裡麵,多了幾分真的敦厚老實。
苗夫人一向都是話簍子的,嘰嘰喳喳,難為她喜慶話的話說了半晌,都不帶重樣兒的,逗得大家一陣樂、一陣笑,氣氛頗為不錯。
鳳鸞笑道:“你上輩子彆是八哥變得吧?這麼能說。”
苗夫人十分塌得下身段兒,當即學了八哥的聲調,對著蕭鐸福了福,“給王爺請安。”又轉身,“給王妃娘娘請安。”然後對著鳳鸞,“給鳳側妃請安。”她一行學,一行拿自己當八哥逗笑,眾人已經笑倒一片。
她最後轉身朝著蔣側妃行禮,依舊捏著嗓子,“給蔣側妃請安。”
蔣側妃今兒煩不勝煩,人人都有兒子了,差不多就剩下自己沒有了。正想著趕緊敷衍完畢走人,那有心情調笑?因而苗夫人過來取樂的時候,嫌惡的避開了,“行了,你撒什麼歡兒啊?”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
苗夫人正含笑給她半蹲了身子,被她這麼一諷刺,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心裡更是羞惱得不行!蹲在那裡,說完也不是,不說完也不是。
屋裡歡笑的氣氛頓時一凝。
蕭鐸的臉色沉了下來。
偏偏蔣側妃隻顧著生氣,沒留意,還小聲嘀咕了一句,“又不是你得了兒子。”
這下可把苗夫人氣大發了!心中恨得咬牙,靈機一動,便故意強笑了上前拉她,“雖然不是我得了兒子。”聲音清脆,讓大夥兒都聽得清,“可是總歸是王爺得了兒子,咱們不應該跟著高興嗎?來來來,你快來瞧瞧年哥兒,可愛的緊呢。”
她不等蔣側妃答話,就強行拉扯。
蔣側妃心裡,自然是看不起苗夫人這種貨色的,自認高出許多,哪肯被她強行拉著走?因而厭惡的往後撤手,斥道:“你拉扯我做什麼?”
苗夫人堅持,笑道:“來嘛,來嘛,看看年哥兒,你也會喜歡的。”
蔣側妃更加用力的甩手了,“你手放開!”
兩個人拉拉扯扯,誰也沒看清楚是怎麼回事,隻見蔣側妃用力往後一甩,苗夫人便身子一晃,一趔趄,往前狼狽的摔了一個狗啃屎。“哎喲!”她摔坐在地上,當即有丫頭慌忙衝了上去,“夫人,我扶你起來。”
“彆彆。”苗夫人掏出手上的帕子,在地上擦了擦,“血弄臟地了。”她回頭,一副吃痛強忍的樣子,“我的手被步搖弄破了,先去旁邊的屋子包紮一下。”言畢,飛快包起地上的金步搖,搭著丫頭的手出去了。
事情發生的很快,眾人反應過來往地上一看,果不其然,還殘留著一絲絲血跡。
大喜事兒,鬨成這樣多不吉利!
蕭鐸的臉色黑的不能再黑,有心發作,又不想把洗三宴鬨得更難看,當即喝斥高進忠,“趕緊去找點金瘡藥給苗氏。”然後冷冷看向蔣側妃,“你喝多了,先回去。”
蔣側妃又羞又氣又急,宴席還沒有開,自己就“喝多了”?心下也知道,剛才是惹了麻煩事兒,小聲道:“王爺息怒,妾身剛才不是故意的。”她分辨道:“誰知道苗夫人是怎麼回事,我又沒用力,她就……”
這事兒本來就是蔣側妃開頭不對,聽她還要埋汰苗夫人的不是,蕭鐸的肝火越發大了,上前親自抓了她,飛快幾步走到門口,將她扔了出去,“滾!沒本王的吩咐,一個月都不許出門!”
這便是禁足了。
蔣側妃摔在地上,小臉素白,急得哭了,“王爺,你聽我解釋……”
蕭鐸冷冷道:“三個月不許出門!”
蔣側妃還要再哭,還要再說,她的乳母慌忙上來捂嘴,招呼丫頭,怕她再鬨下去下場更慘,慌忙把她給帶走了。
蕭鐸在外麵深吸了幾口氣,緩和神色,進門回來笑道:“咱們繼續。”又讓人去看苗夫人那邊,“叫她包紮好就快點過來,等下該開宴了。”
接下來,又是一派姬妾和睦的熱鬨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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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完畢,鳳鸞回了暖香塢。對著一瓶新折回來的紅梅擺弄,花瓣殷紅似血,紅豔豔的,一點點點綴著周遭,還有隱隱暗香浮動不已。她輕輕嗅了嗅,淡淡的,不如臘梅那麼濃烈,不過也挺清幽好聞。
寶珠過來幫著遞小剪刀,拿著帕子,預備她隨手擦手。
鳳鸞順手掐了一對並蒂的紅梅,給她簪在鬢角,“你挺襯紅顏色的,回頭你出嫁的時候,多給你做幾身大紅衣裳。”
寶珠臉紅了紅,趕忙轉移話題,“哎,今兒苗夫人可真是倒黴啊。”
“倒黴?”鳳鸞拿了帕子擦手,明眸之中波光瀲灩不定,“她不過是摔了一跤,被金簪戳破了手上的肉,便換得蔣側妃三個月禁足,不算虧本了。”
“這……”寶珠想了想,點頭道:“倒也是,反正沒有傷在臉上。”
薑媽媽接話道:“還不止這些呢。”
“還有?”寶珠皺眉想了想,她心思靈敏很快琢磨出來,“對了,王爺生氣了,這三個月肯定都不會去蔣側妃那兒的!苗夫人算是報仇了。”
“孺子可教。”鳳鸞戳了戳她的額頭,自己在椅子裡坐了,端起熱茶,不疾不徐潤了潤嗓子,“可是你想得還是淺了一點兒。”看著薑媽媽含笑點頭,便知道她亦清楚,“眼下王妃有嫡長子,我有昊哥兒,魏氏也得了兒子,我們幾個不論是誰,都不會盼著蔣側妃再有兒子的。”
端王妃不希望再有一個側妃之子,自己不希望多一個跟昊哥兒身份一樣的,魏氏則不願意添一個壓著年哥兒的。反正眼下蕭鐸的兒子已經夠多了,嫡長子、庶長子、庶次子,都按身份高低排好了。
蔣側妃再有兒子,純粹是多餘討人嫌。
薑媽媽接話笑道:“如此一來,蔣側妃被王爺禁足厭棄,雖說不是一輩子,至少暫時沒有機會懷孕,王妃娘娘、側妃、還有魏氏,都得感謝苗夫人了。”
鳳鸞頷首,“是啊,苗夫人膝下空空。她拚著得罪無子的蔣側妃一人,而討好了我們三個,難道不是大大的賺到了?”輕聲一笑,看向恍然大悟的寶珠,“你以為苗夫人真的隻會耍嘴皮子?就沒有一點心機?傻丫頭,人家可不比你笨。”
寶珠長長籲了一口氣,“原來這樣,我還真是小看了她呢。”
“慢慢學著吧。”鳳鸞悠悠一笑。
蔣氏就是一個半吊子水的蠢貨!前世裡,不過是因為王妃沒有兒子,地位不穩,她又占了身份比魏氏高,所以才母憑子貴張狂罷了。
倒是魏氏那邊,她暗指的“宮裡人”到底是誰?暫時還是沒有頭緒。
正在琢磨,外麵忽地傳來一陣動靜。
蕭鐸從外麵穿過水晶珠簾進來,他原本長大高大頎長,冬裝又厚,更添幾分英偉沉穩氣度,深紫色的衣料一襯,就連瞳仁都顯得更加深邃幽黑。此刻臉上帶笑,一進門就道:“看我把誰給你帶過來了。”
他身後,閃出來一個水綠裙子的清秀丫頭,手裡抱著多多。
“多多?”鳳鸞笑道。
多多一掙紮,就靈巧的跳下了地。
“汪汪……”它上前圍著主人打轉兒,“嗷嗚”了幾嗓子,一臉小委屈的模樣,好像在說,“我這麼乖,你怎麼丟下我許久許久?嗚嗚嗚,我好傷心。”
“哎喲,多多。”鳳鸞彎下腰去抱它,被它委屈的樣子逗樂,笑道:“回來事情忙又亂,倒是把你這個小東西給忘了。”
多多一臉乖巧溫順,又是“嗷嗚”,然後縮成金黃色的一小團兒。
蕭鐸笑道:“眼下快過年了,我也不怎麼往書房去,丟下多多可憐,所以把多多抱過暖香塢來。”上前坐下,“平時你也多個玩兒的。”
“嗯。”鳳鸞摸了多多一身金黃色的毛,愛憐道:“你可算回家了。”
蕭鐸也看了看,然後抬頭對門外揮手,“沒事了,回吧。”
鳳鸞抬眸,“是蒹葭吧?”吩咐寶珠,“去拿個紅封,給蒹葭姑娘打燒酒吃,大雪天的,頂著風雪走一趟不容易。”
蒹葭淺淺一笑,福了福,“多謝鳳側妃。”
鳳鸞細細打量了幾眼,她眉目纖細、麵相清秀,配了淺鵝黃的襖兒,下麵一襲水綠色銀線裙子,恍若一株早春嫩柳。
心裡一動,……蒹葭應該也是宮裡出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