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不是這麼說的。”酈邑長公主就坐在太後旁邊,她接話道:“嫡庶妻妾乃是婦人安身立命的根本,妻就妻,妾就是妾。”她忽然不顧做了妾的鳳鸞,說起這個來,眾人都不免驚訝,然而下一瞬,便聽一聲冷笑,“梁貴人,你不是妾?難道是妻?不知天高地厚的下作東西!”
梁貴人被罵得臉色一白,分辨道:“不,我沒有那個意思。”
“那你什麼意思?”酈邑長公主不依不饒,追問道。
梁貴人再得寵,也不敢在這位長公主麵前放肆,隻得跪下認錯,“我……,我當然是妾,剛才就是一時糊塗,沒想清楚說錯話了。”
“好個一時糊塗呀。”酈邑長公主冷笑,轉頭看向範皇後,“太後娘娘上了年紀不愛管事,這事兒得你來主持一個公道。”
一句話,就把秦太後給踢到旁邊去了。
可是按規矩上來說,是沒錯的,像梁貴人這種位分的嬪妃,又沒得罪太後,這等瑣碎小事當然不用驚動太後,理應掌管六宮的皇後來處理。
範皇後微笑道:“罷了,不是什麼大事。”她當然不喜歡皇帝的新寵,可是自己處罰嬪妃是一回事,被酈邑長公主逼著處罰又是另外一回事,隻淡淡道:“罰梁貴人半年的月例,回去抄《女誡》《女訓》各十遍,以做反省。”
梁貴人伏低磕頭,“嬪妾領皇後娘娘訓誡。”
“等等。”酈邑長公主哪肯就這麼輕易放過她?目光淩厲看著她,“你無緣無故的欺負鳳側妃,說了一大片顛三不著四的話,難道打算就這麼走了?”
梁貴人不甘的咬了咬唇,看向皇後。
範皇後微垂眼簾,吩咐道:“還不快給鳳側妃賠個不是。”
梁貴人握緊了帕子,咬咬牙,心下暗恨,怎麼就招惹了這麼一個煞神?情知今兒不賠罪不行,隻得福了福,“方才都是我言語有失的不是,還請鳳側妃見諒。”
“沒事。”鳳鸞笑得甜蜜蜜的,“我不生氣的。”
梁貴人被她噎了一下,又不敢再說,隻得忍氣吞聲低頭不語。
“皇後娘娘。”酈邑長公主笑吟吟道:“你看看,阿鸞頭一次進宮就受了驚嚇,你是長輩,賞她個東西壓壓驚罷。”執意要當著眾人,替鳳鸞扳回臉麵,竟然直接找皇後要東西。
鳳家和範家也是姻親,鳳鸞的嫡親祖母,是範皇後的同母胞姐,本來要說兩家關係也不算太遠。但是因為再上一代的關係,太.祖鳳淑妃和已故的範太後鬥了一輩子,範太後還扶植了今上,讓英親王和襄親王無緣帝位,所以範家和鳳家有些生分了。
論起來,範皇後算是鳳鸞的姨祖母。
眼下當著眾人,範皇後不能打了酈邑長公主的臉,也不能打了鳳家的臉,更不好顯得自己太小氣,隻得從手上捋了一對金鐲子下來。她已經年過半百,眼角眉梢有了些歲月痕跡,笑容顯得頗為慈和,微笑道:“來,阿鸞,這個你戴著玩兒。”
鳳鸞趕忙上前謝恩,雙手接了。
酈邑長公主又看向蔣恭嬪,笑道:“你這個做婆婆的,也給個東西安撫安撫罷。”
蔣恭嬪雖然也是主子娘娘,可是和長公主、皇後一比,算那根蔥啊?再者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不給,豈不是顯得太過摳門?隻是不敢和皇後比肩,從腰間摘了一塊玉佩下來,笑道:“去年沒有見著你,今兒見著,就當是見麵禮罷。”
酈邑長公主又看向儀嬪,鳳儀嬪對侄女是心裡有數的,知道家裡安排,眼見長公主要為侄女撐腰,不等問,便從頭上拔了一根玉簪,“來來,我給你戴上。”一副親親熱熱的樣子,拉了鳳鸞,斜斜的簪在了鬢角上麵。
眾人都看傻眼了。
好嘛,合著這位鳳側妃被人說了兩句,就把宮裡娘娘的好東西要了一圈兒。
可是這樣酈邑長公主還不滿足,她悠悠一歎,笑道:“阿鸞,我今兒厚著臉皮替你要了一圈兒,自己不給一點東西,都說不過去。”更大方,將手上一枚鴿子蛋大的血鑽戒指取下來,手指還露出一圈深深戒痕,可見是常年累月戴在上麵所致,那麼這枚戒指自然是心愛之物了。
秦太後瞅著那枚殷紅如血的戒指,吃驚道:“你要把血凰之心給她!!”
範皇後亦是一臉驚詫之色。
在場的其他人雖不知道“血凰之心”是個什麼稀罕物事,但是看那血紅顏色,看那鴿子蛋大小的個頭,也知道必定價值驚人啊。
秦太後的眼裡竟然露出一絲豔羨。
鳳儀嬪是個伶俐機敏的人,見長公主做麵子,有意要把效果渲染到最大,趕緊做出一臉好奇的樣子,問道:“太後娘娘,這血凰之心到底是個什麼來曆?”
秦太後便揀要緊的說了一遍。
原來這血凰之心,當年西洋人進貢給先帝的壽禮。
當時單是一顆光溜溜的血鑽,就已經是璀璨輝煌、光芒四射,先帝珍愛異常,一直放在書案上的盒子裡做鎮紙用。後來酈邑長公主從霍連回來,先帝心疼長女受苦多年,便命人將“血凰之心”鑲嵌為戒指,然後賞賜給了女兒,說是,“瑟瑟乃朕之愛女,為國舍身,以此稍作彌補一、二。”
人群裡不免“哦”的嘩聲一片,個個露出豔羨,以及一絲絲掩不住的嫉妒之色。
秦太後心裡也是酸溜溜的,自己連摸一摸的機會都沒有,現在……,就這麼賞給小丫頭了?可是又不好意思表現的眼皮子淺,隻能肉痛笑道:“鳳側妃可真是有福氣,入了長公主的青眼,連血凰之心都舍得賞賜給你。”
鳳鸞趕忙道謝,“多謝長公主殿下賞賜。”覺得有些燙手,怎麼回回長公主都給些驚世駭俗的東西,自己也太、太太……,太占便宜了吧。
酈邑長公主淡淡一笑,“你年輕,戴著好看,回去好好收著罷。”這東西的確很是貴重,不在價值,而在上麵蘊含父皇和自己的父女情,但正是因為如此……,她在心裡搖了搖頭,沒有再繼續想下去。
秦太後心裡有些不快。
一是剛開始,酈邑長公主就拂了她的麵子,讓皇後來仲裁梁貴人;二是酈邑長公主太過驕狂,竟然硬生生逼著人要東西。這也罷了,要了一圈兒不說,她還拿出這麼一個貴重無比的,----自己這會兒賞了比不上,不賞又顯得略小氣。
因而朝鳳鸞打量過去,笑道:“果然是好一個標致清麗的人兒。”帶了幾分氣性,再轉頭看向鳳儀嬪,“你這侄女生得好,把你這做姑姑的都比下去了。”
鳳儀嬪麵不改色,笑道:“嬪妾原本就笨笨的不中看,比不得年輕人。”
酈邑長公主嘴角微翹,懶得理會秦太後那點小心思,隻拉了鳳鸞問道:“昊哥兒長得還好吧?唔……,三個多月,會翻身了吧?”
鳳鸞“嗯”了一聲,“是的。”
正說著話,忽地瞅見遠處一個小太監飛奔而來,氣喘籲籲,到了跟前行禮,“皇上傳鳳側妃過去說話。”
啊?!在場眾人都是愣住了。
鳳鸞更是嚇了一跳。
啥,啥啥!皇帝沒事叫自己過去乾啥?這……,今兒人這麼多,豈不是鬨得滿京城又再熱鬨一回?自己不過是個側妃,皇帝這是來得哪一出啊。
心中一動,不免朝梁貴人看了過去。
不隻是鳳鸞,在場眾人都有著同樣的猜疑,以為是梁貴人偷偷去告了禦狀。
梁貴人被無數目光看的頭皮發麻,更怕皇後等人真的誤解,連連擺手,“我一直在這兒,哪兒也沒有去。”指了指自己的宮女,“我的人都、都沒有離開過。”
鳳鸞這才收回視線,想想也對,梁貴人應該還不敢和皇後對著來,那皇帝為什麼要召見自己?心中雖疑惑,卻不敢對皇帝的話表示遲疑,趕忙道:“那我先過去了。”
鳳儀嬪有點麵色不安,但不好阻攔。
酈邑長公主則是眉頭微皺,皇帝這是做什麼?怎麼突然想著要見阿鸞?彆人見是沒關係的,可皇帝……,罷了,知道就知道罷。
哼,隻怕皇帝見了以後,嚇一跳的不是阿鸞,而是他。
----場麵倒也十分有趣。
但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不太放心,“阿鸞,不如我陪你過走一趟罷。”
“沒事,多謝長公主殿下。”鳳鸞眨眨眼,表現得頗為俏皮輕鬆,“反正有人領著我過去的,我守著規矩,皇上問什麼就答什麼好了。”
皇帝並不喜歡酈邑長公主,不想讓她為了自己,未傳召就過去而被皇帝埋怨。
再說,前世自己其實是見過皇帝的。
當時蕭鐸和自己一起被帶到禦前,等候發落,皇帝聲音像是從萬丈高空灑下,威嚴無比,卻又帶著某種柔和之意,“朕富有天下,區區一個宮女又值什麼?既然老六喜歡這個宮女,朕就賞你了。”
那時候,自己根本不敢抬頭去看皇帝是何模樣,但卻記住聲音。
“阿鸞,”酈邑長公主想了想,讓她把那枚“血凰之心”戴在手上,然後說道,“沒事,你規規矩矩的就行了。”皇帝看著這個,念著先帝,再想起他……,應該不會再為難阿鸞了。
鳳鸞微笑道:“多謝長公主殿下提點,那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