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到前麵,蕭鐸便讓崇哥兒退下了。
“今天累壞了吧?”他問。
“還好。”鳳鸞想起賢姐兒出閣的時候,安安靜靜、恭恭順順的,給自己磕足了三個頭,便明白,----上次賢姐兒找蕭鐸的時候,他為自己謀劃過了,不然賢姐兒不會如此聽話,惠姐兒也不會變得乖巧。
有人替你操心,有人替你謀劃,便是累,心裡也是甜的。
鳳鸞讓人泡了菊花茶,菊花清肝明目,雖然不見得有奇效,但是聊勝於無,總盼著蕭鐸的眼睛哪天突然就好了。可惜如今他還隻是太子,而皇帝又病著,正是朝局動蕩風雨飄搖之際,不便大肆往民間搜尋大夫,隻能暫且壓住。
不僅如此,皇帝病倒以後,還造成堆積如山的奏折,蕭鐸以太子身份監國,除了災害、打仗等等大事,其餘的都和閣老們商議處置。這樣一來,一頭忙著處理奏折,一頭回來還要服侍皇帝,自然累得不行。
每天晚上回來,都是倒頭就呼呼大睡。
鳳鸞歎道:“倒是六郎你,最近好像累得瘦了一圈兒。”
蕭鐸聞言一笑,“沒有,那是你心疼我才會那樣覺得,最近我吃得多,說不準還長胖了。”兩人說著閒話,用了飯,然後他依舊是過去看望皇帝,陪著說說話兒,等下再服侍父親喝藥。
曆朝曆代的皇帝和太子,關係都很微妙,不好掌控,甚至反目成仇。但是像此刻皇帝這樣病重了,又肯把權力交出來,蕭鐸這個太子殿下自然好做,因而父子關係十分融洽,一副父慈子孝的畫麵。
皇帝今兒的精神看著好了一點,說道:“聽說你隻帶了太子妃母子幾個進宮,其餘的人還都留在王府裡。”
“是。”蕭鐸既然這麼做了,自然是早就已經想好了應對之詞,“眼下前麵朝堂的政事繁多,父皇身體又不太好,兒臣當然是以朝堂政事和照顧父皇為主,彆的事都可以容後再辦。像賢姐兒的嫁妝都在王府,若是搬來搬去的也很麻煩,所以就讓她們都先留在王府。”替皇帝續了茶,“等父皇身體好起來了,得了空,再說王府裡的瑣碎小事。”
這話皇帝聽著順耳,心中慰藉,“嗯,有條有理的處置不錯。”
其實蕭鐸是打了一個馬虎眼兒,皇帝這樣子,明顯不像是好得起來的,太醫都是不敢說大話。等將來皇帝走了,自己做了皇帝,肯定就沒人再管得王府的事了。
這麼做,的確是為了鳳鸞著想,但並不勉強。
蔣側妃和穆之微都讓自己厭煩,苗夫人也好不到哪兒去。當初得“時疫”的時候,苗夫人何曾說過一句要進去瞧瞧?不過是在梧竹幽居院子外麵問問,裝個樣子,就如彼洪水猛獸的躲開了。
隻要阿鸞傻乎乎的,非要進來。
----到了關鍵時候最能看出人心了。
“說起來……”皇帝清了清嗓子,“你府裡三個孩子的名字,還是朕親自取的,卻一直沒有見過他們,叫人領過來瞧瞧。”
“是。”蕭鐸出去吩咐了人,回來解釋,“進宮那天,隻讓他們在外麵給父皇磕了頭,怕打擾父皇休息,就沒讓進來。”
皇帝擺擺手,“朕又沒怪你,還不至於那麼小心眼兒。”
幾個孩子進來的時候,剛行了禮,就趕上小太監送了藥進來,烏沉沉的一大碗,婥姐兒看了咂舌道:“這麼多,肯定好苦好難喝的。”
昊哥兒點頭道:“是啊。”
他和妹妹都是剛進宮不久,加上身份關係,平時在東宮並沒有被過分約束,今兒頭一次見皇帝,也不是場合威嚴的地方,麵對一個病重躺在床上的皇祖父,現在沒有什麼害怕的,隻是覺得可憐。
昊哥兒看向皇帝,“皇祖父,你等等我。”
蕭鐸喊住他,“你去哪兒?沒規矩!”訓斥了兩句,“好好站著,亂跑什麼?皇祖父沒讓你們走,不許亂動。”
昊哥兒委委屈屈的嘟了嘴,小聲辯解,“我、我隻是想去給皇祖父拿一塊糖,我的屋子裡,有好多……,好多鬆子糖。”
蕭鐸怔住了,回頭笑道:“看我,倒是誤會了昊哥兒的一片孝心。”
“好孩子。”皇帝朝孫子招手,拉了他,“皇祖父這裡有很多糖的。”朝蔡良遞了一個顏色,讓他去拿,“再說皇祖父不怕苦,咳咳……,等下你們吃就好了。”
平常皇子皇孫們見到皇帝,都是戰戰兢兢的,哪有像昊哥兒此刻的天真爛漫?這份小小的天真和孝心,是皇帝以前沒有感受過的,心中甚是溫暖。
因而撫了撫昊哥兒的頭,又道:“往後常過來說話。”
婥姐兒性子有些好強,見哥哥得了誇獎,忙道:“皇祖父,我也很乖很聽話的,我把多多抱過來陪你玩兒。”她認真道:“以前我喝藥的時候,摸一摸多多的毛,就覺得不那麼苦了。”
“多多是什麼?”
蕭鐸笑道:“是一條哈巴狗。”
皇帝聽了也笑,“好,看來朕以後喝藥都不會苦。”
兄妹兩個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起自己的喝藥時候的製勝法寶,十分熱鬨,隻有崇哥兒靜靜站在旁邊,一語不發。
皇帝又看向他,“聽說你在宮裡和皇子們一起入學,可有進益?”
崇哥兒是從小被規矩嚴格要求長大的,不多說一句話,不多走一步路,規矩和禮儀就是他的行為準則,----這是宮嬤嬤費心教導的結果。聽得皇帝問話,趕忙欠身行了禮,一副小大人的規矩模樣,“先生很好,叔叔和哥哥們也對我多有照顧,學業上麵不敢說進益,隻是比起在王府的時候,要懂得多了一些。”
皇帝見他雖然一臉緊張之色,但是禮儀和對答都沒出錯,中規中矩的,不由點了點頭,“嗯,你才入學慢慢來。”可見鳳氏並沒有苛刻他,也沒有故意捧殺,她能對穆氏的孩子如此,足見胸有溝壑,腦子清楚,能夠勝任未來皇後一職。
因又問道:“今兒是賢姐兒出閣的日子,對吧?可還順利?”
“托父皇的福澤庇佑。”蕭鐸情知父親想問的是什麼,回道:“今兒賢姐兒出閣,一切都是順順當當的。”並不提鳳鸞,而是笑道:“若是她有福氣,隻怕等到明年這個時候,兒臣就是做外祖父的人了。”
皇帝聽了更加放心,頷首道:“是啊,時間真快,你都快要做外祖父了。”
蕭鐸陪著皇帝說了一些瑣碎,見他臉上露出疲倦,便領著孩子們走了。剛回到東宮坐下,就有景合宮的宮人過來,“太子殿下,恭嬪娘娘請太子殿下過去一趟。”
“好,換身衣服就去。”蕭鐸應道。
鳳鸞陪他進去換衣服,不免心疼,“你這幾頭一起跑,沒個歇息的時候怎麼行?回頭再把身體熬壞了。”其實更擔心他的眼睛,隻不敢說。
蕭鐸回身在她臉上親了親,笑道:“有你關心,我就熬不壞。”
到了景合宮,蔣恭嬪避開眾人私下道:“皇上這病倒都快半個月,你們也都搬進來了。”語氣頓了頓,眼神裡麵帶出一抹探究和期望,殷切問道:“你有沒有聽皇上說起,要擢升我的位分?”
蕭鐸沉吟了下,“兒臣並沒有聽說。”
蔣恭嬪的臉色沉了下去,“你沒聽說。”原本就為兒子替兒媳威脅自己,心中恨恨不已,眼下更是怒火迸發,質問道:“那你就不會向皇上提起啊?你都是太子了,我還隻是一個嬪,這說出去,簡直讓人笑掉大牙!”
蕭鐸皺眉,“母妃,誰笑你了?你告訴兒子,兒子替你出了這口氣。”
“我不是說這個。”蔣恭嬪心裡就是不明白了,鳳氏到底給兒子灌了什麼迷魂湯,迷得七暈八素的,連親娘的話都不聽,親娘的臉麵都不去爭取,“不說封個貴妃,至少也該擢升為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