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沒有。”林大小姐紅著眼圈兒,“不過妾身已經十六歲了,原本按時間,今年春天就該下聘禮的,卻……”頓了頓,“我們想著,大抵是承恩伯想讓家裡另外給妾身擇一門婚事。”
這話說得十分委婉,另外擇婚事?不先退親,怎麼擇?鳳家一直拖著不拖,無非是不想承擔退親的名聲,反正男子不著急,姑娘急,林家等不起自然就先退親了。
甄氏在旁邊一聲冷笑。
因當著外人,不好大口大口的唾棄丈夫罷了。
林大小姐知道未來婆婆和公公不和,議親的全部過程,婆婆都沒有參與,聽得她這聲冷笑惴惴不安,不知道是個什麼意思。
鳳鸞皺了皺眉,問道:“那你今兒有何打算?”
林大小姐跪下去磕頭,“妾身不敢癡心妄想,隻求皇後娘娘體恤幾分,好歹讓妾身進了鳳家的門,然後……”她落淚道:“然後妾身福薄,命理不濟,不會太久就會因病亡故,好歹全了林家姑娘的名聲,也不……,礙著承恩伯再為兒子挑選良媳。”
鳳鸞明白她的意思,既然要死,好歹也想給家裡掙一分體麵,算是跟鳳家二房結過親的,曾經是皇後娘娘的小姑子。想了想,問道:“本宮若是不允呢?”
林大小姐有點茫然,“那……,妾身就在家裡亡故。”
其實想想,也知道皇後娘娘多半不會答應的。自己若是嫁過來了,便是死,將來鳳世傑再娶親也是續弦,名分不好聽,好一點的姑娘自然不願意嫁。隻不過……,是抱了一線僥幸罷了。
甚至還想,或許皇後娘娘和未來婆婆瞧著自己可憐,會開恩應了這門婚事,----若有活下去的希望,誰有想死了?自己……,才得十六歲花一樣的年紀啊。
林小姐的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磕了頭,“妾身唐突,妾身告退了。”
她回了宴席,林夫人急道:“你這孩子,去上個茅房怎地這麼久?等下戲文馬上就要開始演了,找個機會,咱們單獨見見承恩伯夫人說話。”
“見過了。”林大小姐恍然道。
“啊?”林夫人急了,“你自己跑去見了?沒有說錯話吧?承恩伯夫人是個什麼態度和意思?”推了推女兒,“你倒是快說啊。”
林大小姐搖搖頭,“不成。”
林夫人頓時臉色一白,仔細瞧了瞧,女兒仿佛是剛哭過的樣子,----看來是沒有談攏,事情不成,一下子心都涼了。
到了戲台上,也不知道戲子們依依呀呀唱的是什麼。
幾折子戲唱完了。
正在換場的片刻安靜空檔,一個綠衣內監捧了明黃聖旨過來宣唱,“翰林林成暇之長女接旨……”眾人都是驚疑不定,林大小姐更是腦子一片嗡嗡,被人牽引到了內監跟前跪下,聽那內監唱道:“今有林氏女貞靜賢淑,特旨賜婚為承恩伯之長媳。”
很是簡短的一道聖旨,聽起來也頗為倉促,甚至沒有華麗的辭藻,就直接皇帝拍案一定賜婚了。
“姑娘,快謝恩呐。”
林大小姐第一個反應,竟然是轉頭去看皇後娘娘,見她麵含微笑,看著自己,眼淚頓時就流了下來。皇上賜婚!承恩伯還敢再退親嗎?甚至自己嫁人以後,公公和丈夫都得給自己幾分體麵。皇後娘娘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說動皇上,並且讓皇上馬上擬了聖旨,----這份巨大的恩典,和皇後娘娘的盛寵簡直那一想象!
她跪下去磕頭,含淚道:“臣女接旨,叩謝皇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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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澤拄著拐棍急匆匆趕了過來。
宴席散了,鳳鸞正在屋裡和母親說話聊天,見父親來了,且臉色不好,因而也懶得起身迎接,隻是笑道:“父親,今兒氣色不錯啊。”
“阿鸞。”鳳澤急得跺腳,“你辦的事兒太倉促了。”他還不清楚內情,以為隻是女兒一片好意,“雖然世傑的婚事讓皇上賜婚好看,可是……,那林家不合適,等回頭挑了合適的再說啊。”
“是嗎?”鳳鸞嘴角微翹,“可我聽說世傑和林大小姐已經訂親,既然訂了,自然就是挑好了,怎麼就不合適了?”懶得和父親囉嗦,直接道:“就明說了吧,父親當初給世傑挑這門親事,林家不得不答應,那是看在我這個端親王妃的麵子上,等我做了太子妃,做了皇後,父親又想逼得林家退親,這事兒才是不妥吧。”
鳳澤怔了怔,“你都知道了。”
“是。”鳳鸞淡淡道。
甄氏卻是完全不耐煩,“親也訂了,聖旨也下了,且安生一點兒吧。”
“林家不合適……”
“父親難道想要抗旨?”鳳鸞也有點不耐,冷笑道:“世傑是中狀元了?還是立下赫赫戰功了?怎麼就讓人家翰林家的女兒高攀不上?哦……,因為他是未來的承恩伯世子了嗎?父親忘了,這個爵位可不是世襲的。”
鳳澤臉色一驚,“有你在,為何世傑不能襲?”
“那也得看我高不高興。”鳳鸞不客氣道:“從小到大,父親沒有管過我,我生病的時候,我危難的時候,父親你在哪裡?你可曾關懷過女兒一句,可曾看望過女兒一回?你做了承恩伯,那是因為你是我的父親,不是因為你的恩情,你沒有。”
“阿鸞,你……,你生什麼氣啊。”
“你說呢?父親。”鳳鸞問道:“憑什麼我吃苦的時候,你們不來共患難,我富貴了,你們就都來享福不說,還給我惹麻煩。林家的親事已經訂了,你們還想逼得人家退親,萬一那林家姑娘死了,傳出流言是皇後娘家的人逼死的,叫我的臉麵要往哪裡放?我為何要替你們背這個黑鍋?”
鳳澤忙道:“怎麼會?斷然沒有的事。”他哦了一聲,“難道是那林家小姐揚言要自儘,嚇唬你?阿鸞,你根本就不用怕她。”
鳳鸞淡淡道:“是我根本就不想替你們擦屁.股。”
鳳澤臉色有些掛不住,跺了跺拐杖,“阿鸞,我是你父親。”
“是嗎?”鳳鸞好笑道:“隻生不養的父親?偏心庶出弟妹的父親?置我母親於不顧的父親?一輩子隻守著姨娘過的父親?”她淩厲道:“我是皇後,父親你做不做承恩伯,都不影響皇上對我的寵愛半分,彆惹得我生氣,做些不愉快的事情出來。”
“皇後娘娘,龔姨娘門外求見。”
甄氏惡心道:“叫她滾!”
鳳鸞卻道:“叫她進來,在門外立著。”然後隔著門道:“龔姨娘,好生服侍父親回去勸勸,少動氣,少上火,免得氣壞了父親的身體。”
“是,妾身領命。”龔姨娘的聲音有點急,“老爺,貞娘。”
鳳澤這才想起自己來的正事兒,原本皇帝已經下旨,無可更改,就不該再替兒子的婚事的,倒是女兒那邊,“阿鸞,貞娘一直都是肅郡王府的夫人,你看……”
鳳鸞當即打斷,“父親若是想讓貞娘做繼妃或者側妃,就彆提了。”她本來還可以好聲好氣說話,當剛才是在是被惡心到,直接道:“我為什麼要讓一個惹我母親生氣的庶妹,將來和我母親平起平坐?甚至還要讓我母親給她行禮?這件事,你們彆再癡心妄想了。”
甄氏笑道:“說得好,這才是我養的女兒。”
鳳澤還要再說,“阿鸞,你……”
鳳鸞卻是不耐煩道:“來人,送承恩伯出去。”然後對著門外說了一句,“龔姨娘若是不能體諒本宮的意思,那就彆在承恩伯府裡麵呆了,家廟那邊,倒是一個挺不錯的去處。”
門外頓時一片安靜。
鳳澤被宮人給強行送了出去,一串腳步聲後,再無聲響。
甄氏在屋裡嘀咕道:“好好兒,興致都給他們敗壞了。”
“不用理會。”鳳鸞複又拿起花牌,悠閒道:“我跟皇上說好了,今兒要陪著母親樂一天,隻要趕在宮門落鑰匙之前回去就行了。”
甄氏不是鑽牛角尖的人,也不再生氣,轉而笑道:“等我去把大長公主叫來,她喜歡玩這個,三個人也熱鬨一些。”
酈邑長公主過來,祖孫三人還真打了一下午的花牌。
鳳鸞笑吟吟的辭彆了外祖母和母親,回了宮,剛剛換了衣服,正在和蕭鐸一起喝茶解油膩,忽地外麵來了宮人,“啟稟皇上、皇後娘娘,三皇子暈倒了。”
三皇子?鳳鸞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是說年哥兒。
蕭鐸原本都脫了外袍,隻得有讓人拿來穿上,對鳳鸞道:“朕過去,你就先不用過去了。”誰知道母親那邊又是怎麼回事,阿鸞過去,不定又沾惹上什麼麻煩,真是沒有一天消停的。
鳳鸞卻道:“我去看看,沒事再回來吧。”不然皇子暈倒,身為嫡母不過去,隻怕太後娘娘又有說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