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回去吧,小心彆露了形跡。”
“是。”
裴明疏掛了電話,深鎖眉頭。
他想起莫尹第一次回家已經是在幾個月前,之後便時不時地“回家”一趟,他又叫來司機問莫尹是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回去的,得到的答案是去年十一月,裴明疏幾乎是一愣。
居然已經有小半年的時間了。
那倆人難道就一直在莫尹家裡幽會?
裴明疏手指輕輕在鼻下摩挲,神情悠遠地皺了下眉。
晚餐時,裴明疏餘光不動聲色地觀察,判斷裴竟友應該是還沒察覺,裴清和莫尹掩飾得也不錯,看不出什麼特殊。
“明疏,你最近空閒一點了?”裴竟友溫和道。
“是不大忙。”裴明疏應道。
“這樣的話,那你明天有沒有時間去和章家那個小女兒去吃頓飯?”
裴明疏怔了怔,他還沒回答,裴清就站起了身,“我吃好了,”裴清看向莫尹,“你吃好了嗎?”
莫尹低著頭輕點了一下,手輕輕放下了筷子。
裴清推了莫尹的輪椅離開。
裴明疏看著兩人離開,裴竟友也同樣注視著兩人離開,說道:“阿清跟莫尹現在也相處得不錯了。”
裴明疏道:“小尹性格好。”
裴竟友笑了一聲,“也是,難得有人能受得了阿清那個臭脾氣。”
裴竟友繼續問道:“你呢?怎麼樣,去見見人?”
裴明疏搖了搖頭,“我現在暫時還不想考慮結婚的事,先把公司的事處理好吧,爸,你慢慢吃,我也吃好了。”
裴竟友道:“吃這麼少?”
裴明疏笑了笑,手按在桌邊起身。
電梯還停在五樓,裴明疏按了電梯上去。
裴清還是老樣子,靠在窗邊看風景,手裡還拿著支口琴,裴明疏記憶力很好,一眼看出那天在莫尹房間裡裴清手上拿的就是這支口琴。
是莫尹送他的生日禮物?
裴明疏不由在心中笑了笑,莫尹對他和裴清那麼區彆對待,他竟然一點都沒察覺,隻是以為兩人年齡性格相仿更聊得來一些而已。
“裴清。”
裴清頭也不回道:“說吧。”
裴明疏也不在意裴清的態度,他就站在離裴清不遠不近的距離,道:“你和小尹和好了?”
早上的時候,裴清就大概猜到裴明疏要跟他聊什麼。
這出於一種很奇怪的直覺,但他的確猜對了。
裴清轉過臉,冷淡道:“我們怎麼樣,關你什麼事?”
裴明疏已經習慣了裴清對他這種不友好的態度。
裴清不是隻針對他,對誰都是這樣。
他了解過裴清十三歲之前的經曆,窮苦、落魄、遭人非議的童年會給人帶來多大的影響,他能理解,即使裴清是他父親的私生子,即使裴清對他從未有過對待兄長該有的尊重,他也不會去在意。
可是事關一個無辜的莫尹,裴明疏覺得自己不能袖手旁觀。
莫尹是他接回來,是他給過承諾的,他不希望看到莫尹再遭遇什麼挫折。
“裴清,”裴明疏道,“我想確認一下,你知道自己現在在做什麼嗎?”
裴明疏的表情還是一樣溫和,隻是眼神發生了細微的變化,那種壓迫、控製很自然地就泄露了出來。
也許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其實他的不在意正是來自於不屑,他安排周圍的一切,因為他覺得自己比所有人都更智慧、更正確,他所做出的決定和安排即是真理一般的存在,這是一種與生俱來的讓人不易察覺的傲慢。
這一點,裴清感受多年,深有心得,從一開始的不爽已經變成了現在的無動於衷。
“我做什麼,好像也不需要經過你的批準。”
裴清的表情些許挑釁。
“當然,你可以自由地做你想做的事,但前提是——”
裴明疏頓了頓,“你知道如果被父親發現了會是什麼後果嗎?”
裴清一言不發地看著裴明疏。
裴明疏神色微肅,“我這不是威脅,是提醒。”
“謝謝,我會小心一點的。”
裴清看上去還是很不以為意的樣子。
裴明疏難得地有些動氣,裴清完全沒意識到問題的真正所在。
“你是認真的嗎,對小尹?”
裴清冷冷一笑,“這你好像也管不著吧?”
裴明疏也冷靜下來,將那股莫名的氣壓製住,平和且客觀道:“他是個男孩子。”
“這我當然知道。”裴清不在意道。
“那他的身體呢?他有殘疾,”裴明疏道,“他和我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考慮過這一點嗎?”
裴明疏的表情分明地流露出了關心,他很關心莫尹,很在意莫尹,因為莫尹再受不起打擊,所以他特意來提點裴清,提醒裴清可以自由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但不能去傷害到莫尹,因為他判斷以裴清的能力,也根本無法負擔和莫尹在一起的代價。
話雖然沒有挑明,但意思已經從他的表情、神色中傳達了出去。
這種裴明疏式的好意,光從字麵意思上聽起來可真是殘忍。
裴清笑了笑,他笑得有些詭譎,“知道了,我會好好考慮的。”
裴明疏沒想到裴清會難得地聽一次他的話,臉上的表情也放鬆了些許,“那就好。”
交涉結束,裴明疏轉身下樓。
等電梯下去之後,裴清從窗台上跳下去,拉開了窗旁通往室內的小門。
門後是莫尹,雙眼通紅,靜靜地看著他,雙手死死地抓在輪椅上。
“他好像誤會了什麼。”
裴清蹲下身,複述道:“他說你是個男孩子,還是個殘廢,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讓我好好考慮。”眼神中分明譏誚。
莫尹一言不發,心說裴清現在這樣,可真比他還像個反派,不枉他這麼努力地引導他。
“妄想症治好了嗎?”
裴清話音落下,莫尹抬手扇了過去,被裴清一把抓住了手腕。
裴清手背上還有淺淡的疤,是那天莫尹死死地摳在他手背上留下的。
裴清側過臉,“他看不上你,就拿我撒氣?”
莫尹咬緊牙,死死地忍住眼眶裡的淚,“你到底為什麼非要這樣?你是討厭我嗎?還是我哪裡惹到你了?”
裴清攥著他的手腕,眼睛定定地看著莫尹,莫尹眼裡有強忍的淚,自尊似要破碎卻又苦苦支撐,掙紮又可憐。
莫尹用力去抽手,裴清抓得很緊,莫尹幾番抽不出來,身下的輪椅跟著發出搖晃的響聲。
突然,像是意外的,莫尹的手腕擦過了裴清的唇角。
溫暖而細膩的觸感一閃而過,裴清手掌驀地一緊,莫尹也是渾身一震,抽動的手腕就僵在那裡。
裴清抬起眼,鳳眼斜挑,高挺的鼻梁靠在莫尹的虎口,他注視了臉色僵硬的莫尹片刻,視線相撞,裡頭仿佛有千百種糾纏可供解釋,可真要解釋,卻又好像解釋不清。
莫尹猛地垂下臉,他低頭再次抽動自己的手腕,這一次,很快就抽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