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各位監督。”
閃光燈劈裡啪啦地閃得屏幕上一片花色。
時隔一年半, 道歉的人換了一個,實時滾動的評價倒是沒有那時糟糕。
對於普通的人來說,財務造假這種事離他們太遠了, 關係不到切身的利益,都嘻嘻哈哈地吃瓜討論,實時討論最多的居然是“友成這個太子爺長得真帥”,一片“老公我可以”“本來我是很生氣的但是誰叫你太帥了就原諒你了”之類不相乾的娛樂話語。
外行看熱鬨, 內行才是真鬥法。
合達瞬間翻臉, 公告終止和友成的合作, 瞬間又從友變敵,這次合達是卯足了勁想要把友成這艘老船給砸沉了, 而且是徹徹底底,火燒連營,要不然破船還有千釘,等友成喘過了那口氣, 後患無窮。
裴明疏一力應戰, 每天隻能睡四個小時, 忙得日夜顛倒, 還要時常去醫院察看裴竟友的情況。
所幸裴竟友經手術後恢複得不錯,裴明疏的意思是想讓他以養病為重,公司的事先不要操心了,然而裴竟友卻是咽不下那口氣,他原本就性情剛硬獨斷, 突然被人從背後這麼捅了一刀, 讓他怎麼甘心?
沒過幾天,裴竟友就讓醫生幫他將病床和一並設施都轉移回到裴宅去,好方便辦公掌控局勢。
以前越錫雲重病時在四樓養病, 四樓做過改造,整好合適。
裴竟友躺在過世妻子躺過的病床上,心中不知怎麼湧上一股悲涼,竟然默默掉了眼淚。
裴明疏在旁邊用手帕為他擦拭麵孔,發現裴竟友的頭發白了大半。
“爸爸,彆太難過,”裴明疏低聲道,“這不過是個小挫折,會過去的。”
裴竟友按住手帕捂住臉,輕輕擺了擺手。
他剛強了大半輩子,前年開始卻是漸漸有些力不從心,身體上吃不消倒還是其次,公司裡的事情才更讓他操心難捱,精神與身體上形成了惡性循環,他感覺到一種向下的力量在拉扯著他,要讓他墜落,裴明疏回國之後,他才稍稍感到輕鬆了許多。
沒想到過去埋的雷最終還是爆了。
裴竟友自己冷靜了一會兒,又慢慢想開了。
有的時候不破不立,就像他的身體一樣,一直那麼硬拖著難受也沒什麼益處,反倒是趁這個機會動了手術,才能真正能夠好起來。
放下手帕,裴竟友眼中閃爍著精光,“你放心,我還沒到老得爬不起來的時候。”
裴明疏知道裴竟友不會就這麼一蹶不振,當下也不再勸他休息。
“阿清呢?”裴竟友道,手術結束後他在醫院裡見過裴清幾次,就是父子間沒說上什麼話。
“他在樓下休息。”
裴明疏補充道:“這兩天公司內部事務都是由他處理的,他也很忙。”
裴竟友點了點頭,神色又變得傷感,傷感過後又揚起淡淡的笑容,“我有你們兩個這麼爭氣的兒子,什麼牛鬼蛇神都不怕了。”
說到最後,言語之中又有狠辣深沉。
裴明疏明白他的意思。
財務造假這種事是要命的關竅,一般人是不可能接觸到那些機密文件的,算來算去,有可能泄密的人,十根手指頭都不到。
再加上合達即刻發難,簡直有恃無恐地像在打配合似的。
毫無疑問,內部有人反水投誠到了對麵。
而這人的級彆一定相當的高。
裴竟友在商場上一貫屬於比較獨斷專行的人物,所有的心腹高層都是他一手挑選培養,也是一齊經曆過許多風風雨雨的,其中不乏一些“老戰友”,這些人無論是誰背叛了,對裴竟友來說都是一場很大的打擊,所以他才會看到新聞時急火攻心,直接昏死過去。
這下做完手術回到家裡養病,裴竟友也沒法安心,一心一意想要先揪出這個背後捅刀子的人,裴明疏當然也想揪出這個人,隻是現在局勢緊張,這個人當時沒有跳出來投奔合達,這時一定潛伏得更深了。
商場之幽暗險惡,裴竟友經曆過許多,越是這樣,他越是鬥誌昂揚,他是天生在生意場上搏鬥的好手,即使身體還在恢複,剛才還無限傷感,現在整個臉上的表情已經顯出猙獰的躍躍欲試。
裴明疏又勸慰了幾句,這時丁默海進來了,裴明疏從病床旁起身,過去小聲囑咐丁默海注意分寸,不要過分刺激和勞累裴竟友,丁默海恭謹地點頭,“好的大少,您放心,這兩天您也累壞了,下去休息一下吧。”
裴明疏回頭又看了一眼。
裴竟友躺在床上,遠遠看去還是很虛弱,早已經不是他記憶中那個強悍無比的父親了。
裴明疏收回了視線。
傭人們早就預備好了熱飯熱菜,裴明疏一下樓,就馬上端了出來。
裴明疏擺了擺手,他現在沒胃口。
“裴清和小尹吃過了嗎?”
傭人躊躇道:“都一直沒出來呢,我們送到小尹房間去了,不知道他們吃沒吃。”
裴明疏點了下頭,看向莫尹房間的方向。
現在形勢風雨如晦,他也沒心情去想那些私事,莫尹肯定也正在擔驚受怕,有裴清陪著也好過一些,兩個人也能互相安慰。
裴明疏垂下臉,心情仍舊是很複雜。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在有些事情上會是那麼瞻前顧後。
沒有胃口,也沒有睡意,裴明疏乾脆繼續上樓工作,合達咬得很緊,一點不肯放鬆,很顯然這次是不可能再有退讓合作的機會了,其實當時合達突然示好服軟,裴明疏就覺得很奇怪,隻是直覺沒有辦法替代經驗做決定,現在看來,那時合達一定就和什麼人聯係上了,這才決定先蟄伏麻痹,再行反擊。
那麼,那個人會是誰呢?
裴明疏皺著眉察看手上的文件,手指將煙送入唇縫深深地吸了一口。
過了不知多久,有人敲了敲門。
裴明疏抬起眼,見是個年紀看上去很輕的傭人,眉頭不由皺得更緊,“什麼事?”
一般來說,傭人沒得到允許是不能上他這層樓的。
傭人從身後轉出推車,小心翼翼道:“小尹他煮了點粥。”
裴明疏神情頓在那裡,過了一會兒才道:“進來吧。”
傭人連忙把推車送進來。
粥就是很普通的蔬菜粥,米粒雪白,裡麵綠色葉片絲絲縷縷地摻雜在裡麵,讓人感覺很清爽,吃起來也是淡淡的,裴明疏嚼到一點脆甜的馬蹄,麵上表情不由鬆弛了許多。
“他還沒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