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竟友死後, 遺囑曝光。
他持有的57%的友成股份,其中37%歸裴明疏所有,剩下的20%則歸裴清所有。
這比例雖然談不上絕對的公平,但也看得出他對裴清這個私生子也稱得上一句疼愛, 而且他名下的動產不動產幾乎都是平均分割, 甚至於一些古董字畫折合市價來看, 其實他給裴清的還要比裴明疏更多。
對於裴清來說, 這是一份很豐厚卻又很殘忍的遺囑。
裴竟友留給他的遺產越多, 裴清內心的自責就會越強烈,這種自責越強烈,對裴明疏的恨意就也會越深刻。
友成現在正是動蕩時分, 資金缺口極大, 裴清卻是毫不猶豫地將所有的現金拿出來從那些小股東中高價收購股權, 對那些股東而言,這是極大的吸引力, 這樣短時間內股權的密集交易也同時加劇了友成的動蕩。
裴清不在乎會不會虧,又虧多少,他隻想要不惜一切代價地將友成從裴明疏手裡奪走, 儘管這樣奪權的行為極有可能加速友成的滅亡, 但裴清根本不在乎。
從這種意義上來說, 裴竟友留給裴清的每一分錢最後都會化作利箭射向搖搖欲墜的友成。
莫尹這麼想著,由衷地覺得這真是個完美的閉環。
而裴明疏也不可能坐以待斃。
這對裴明疏來說, 其實是個兩難的選擇。
乖乖地當個沉默的靶子, 就可以避免兄弟內鬥, 這樣也許可以讓公司再多喘一口氣,可這麼做的代價等於是把友成交到裴清的手裡。
裴清在裴明疏眼中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呢?裴明疏會放心把友成交給裴清嗎?
隻能兩害相權取其輕。
那麼,問題就變得很簡單了。
裴明疏會認為友成在誰的手裡能更好?
答案顯而易見。
像裴明疏這樣自我到了極點的人, 對自己的判斷從來深信不疑,對一切事都並不真的在乎,將一切人都視作弱者,實際來說是比裴清更清高自傲的人,他照顧一切、安排一切、控製一切,他不會犯錯,即使犯了錯,也會儘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彌補。
莫尹哈了口氣在玻璃上,手指輕輕地描繪著那朵他在這個世界裡初次見到的美麗花朵。
他後來查過,原來這種花在這個世界裡的含義非常複雜,其中就有一種代表了死亡的不詳,他最喜歡這一種解釋。
身後裴清正擁著他,他聽著裴清吩咐他的代理人以比昨天更高的價格去收購某個股東手上3%的股權。
如果成功的話,裴清手上就會有超過33%的股權,這樣他就擁有了絕對否決的權力,可以直接在友成和裴明疏正麵抗衡。
莫尹隱隱聽到“麵談”這兩個字,裴清的回複很生硬,“不行,他不同意就終止交易。”
電話那頭的聲音似乎也激動起來,更大的聲音傳入了莫尹的耳朵,“可是大少那邊也在爭取他。”
裴清沉默了一會兒,他手掌在莫尹身上遊移,莫尹有點怕癢地閃了一下,又被重重地按回去,莫尹低吟了一聲,扭頭看向裴清。
裴清麵色平靜,襯衣扣子淩亂地解了幾個,渾身算是穿戴整齊,而莫尹則不同,他隻套了件寬鬆的睡衣,渾身都是中空的,幸好屋子裡熱,要不然他一定會感冒。
裴清看到莫尹眼中像是含著一汪水,又隱忍又乖巧的樣子,手掌按住他的小腹,小幅度地輕輕挪動。
莫尹馬上就閉上了眼睛,看上去像是有點受不了地倒向他的胸膛。
比起一開始做這種事的慌亂無措,莫尹現在已經能夠適應裴清的節奏,也不至於全程都稀裡糊塗的喪失理智。
譬如此刻,裴清很慢,他的理智就也分了一點給裴清和那人的通話。
他聽到那個人在不斷地勸說裴清,說現在正是關鍵的時刻,千萬不能錯過這3%的股權,也許就差這3%,最後隻能功虧一簣。
喉結被灼熱的手掌包住,裴清偏過臉親在他的唇角,喉結被包在掌心裡不斷地抓捏,莫尹不由張開了嘴,裴清深深地吻了他一下,對電話裡回複道:“明天上午10點。”
電話掛斷,莫尹被壓在了玻璃上,他的臉龐貼在那化開的半朵花上,皺著眉咬著嘴唇,看上去似乎很痛苦,可仔細一看,又似乎極其的沉迷。
裴清還在他耳邊說話,“你覺得這會不會是一個圈套?”
“他想誘我現身。”
莫尹斷斷續續地答道:“讓你現身……有什麼用呢……”
裴清親他的臉頰,嘴唇從他的臉頰一路下滑,輕啄在莫尹微嘟的唇上,語氣很冷靜道:“或許是他想找到你。”
莫尹牙齒咬了下嘴唇,用力地扭過臉。
後腦勺的頭發烏黑的,有點濕地一簇簇跳躍。
他不回答,裴清也不再說話。
他們像大多數時候一樣沉默無言地做了很久。
莫尹從來沒有反抗過,他幾乎都是順從的,表情總帶著一種獻祭般的贖罪,有時候他會說對不起,有時候他又會說放我走。
隻是無論他說什麼,裴清都不會理會。
這是個與世隔絕的小屋,隻有他們兩個人,晚上,裴清給莫尹做了飯,還是燭光晚餐,他道:“明天我帶你一起去。”
莫尹抬頭看裴清,裴清臉上表情平靜無波,他對著莫尹笑了笑,“如果他出現了,你會跟他走嗎?”
莫尹表情凍住了一般,雙眼有些靜止地注視著桌麵上燃燒的蠟燭。
過了一會兒,他道:“我的腿廢了,我不會跟任何人走。”
第二天外麵很冷,天陰陰的,不知道是天色本來就不好,還是雲的顏色太深,一圈一圈盤旋在密林上空,像蟄伏了一條陰森的蛟。
小屋外停了四五輛漆黑的車,中間那輛車前,穿著黑衣的司機正在等候。
莫尹上了車,裴清坐在他身邊,很自然地摟著他的肩膀,“他找你找得很緊。”
莫尹沒說話。
“東湖路口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守著,”裴清的嘴唇靠在他的額頭低語,“對你這麼上心,那次真的是你第一次跟他在那裡偷會?”
莫尹猜裴清想說的其實是‘偷情’。
他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他也許是在找你,不想讓你再錯下去。”
莫尹感覺到裴清周遭的氣場瞬間變冷了。
車內暖氣開得很足很溫暖,莫尹身上沐浴過的香氣也很柔和,但氣氛卻是如此冷凝。
車輛駛出密林,莫尹有段時間沒看到外麵的風景,不由不住地看向窗外,他這樣的行為在裴清眼裡就又是偏向了裴明疏。
其實莫尹倒是真的很想見見裴明疏。
對裴清,他已經有了十足的把握,可這裡是由兩股力量支撐的世界,他必須將兩股力量一起擊潰,才能看到他夢想中的美麗場景。
車輛停駐的地點依舊是一處叢林掩映的私宅,因為今天要出門,莫尹終於又有了輪椅,裴清要談事情,不能把他全程帶在身邊,於是派了兩個保鏢一左一右地跟隨在莫尹身後,莫尹就在庭院的長廊下看風景,兩麵長廊的儘頭也各站了兩個保鏢,把路全堵死了。
對他這樣一個殘廢,裴清還真是夠上心的。
莫名其妙要求麵談確實很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