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Chapter 33 斯德哥爾摩(1 / 2)

“聽描述, 很有可能是斯德哥爾摩綜合征。”

醫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不過還是要麵診之後才能確定。”

窗外春風拂麵,裴明疏的麵色卻是冷得像結了冰, 他淡淡道:“是的話,要怎麼治?”

“如果確診的話, 那當然是建議采取心理治療。”

裴明疏沉默了一會兒,詢問道:“他想見那個人,可以嗎?”

“如果依賴程度很深, 對患者造成重大影響的話, 可以適當見一見。”

裴明疏道:“依賴程度的深淺怎麼判定?什麼算重大影響?”

“嚴重的患者會因為見不到加害者而自殘,這種情況下可以適當見一見, 您可以理解為藥物戒斷, 藥物依賴程度太深的話, 一下戒斷會出現戒斷反應, 這也是對患者很不利的。”

裴明疏側過臉,虎口壓住太陽穴, 緩緩道:“自殘?”

“是的,嚴重的話, 會的。”

“……”

醫生看出裴明疏不大想把人帶過來, 於是道:“像這種屬於創傷應激障礙,治療的話,我們要儘量幫助患者重建心理防禦機製,讓他感覺到自己是強大的, 尤其是相對於加害者而言,要讓他感覺到自己和周圍的力量,這樣他就不必再恐懼、依賴加害者,讓他們重塑對自身的信心, 這一點非常重要,家屬的鼓勵陪伴也很重要,當然最好還是麵診。”

谘詢室內一時陷入了安靜,裴明疏側臉沐浴在陽光中,臉上陰影叢生,他道:“謝謝,辛苦了。”

車輛行駛在半山公路上,一段一段地向上攀升。

裴明疏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眉間眼梢全像是被凍住了一般。

從小到大,他做人做事講究原則,力圖正確,這世界上沒有人生下來就是聖人,都是經過規訓磨煉才逐漸長成,裴明疏沒有質疑過那些教導,因為他知道那些都是正確的,為人做事就應該那樣。

他隻做了一件錯事,造成的傷害卻仿佛無窮無儘。

如果這些傷害能都由他來承擔,那也就罷了,可偏偏傷到的卻是他最不想傷害的人。

大門緩緩打開,車停下,裴明疏下了車,看到一片生機盎然的景象,裴宅的傭人們很用心地嗬護這棟童話般美麗的建築,早早地就替這棟宅子換上了春裝,引來附近的飛鳥鳴叫,清脆婉轉,十分動人。

傭人們似是沒料到裴明疏大白天的會突然返回裴宅,連忙匆匆問好,“大少。”

裴明疏微一點頭,道:“小尹呢?”

傭人道:“好像在五樓呢。”

裴明疏麵色一緊,隨即又恢複如常,邁步走入廳內,他走了兩步後又回頭問傭人,“這兩天白天我不在家的時候,小尹都在哪?”

傭人被他問得有些糊塗,但還是老老實實道:“大部分時間都在自己房間裡,有時候會到花園裡來,有時候會上五樓。”

“沒去過其他地方?”

“剛回來的時候出去過一次吧,後麵就一直在家了。”

裴明疏放走了傭人進入電梯,電梯一層層上去,他的心卻是一點點往下沉。

電梯門打開,裴明疏一眼就看到了在窗邊的莫尹,他似乎沒有察覺到有人來,仍然一動不動地看著窗外,一直到裴明疏的手掌壓在他的肩膀上,他才回過神,扭頭道:“裴——”

裴明疏溫柔看他,“在看什麼?”

莫尹嘴唇微微動了動,“沒什麼。”

裴明疏沒追問,也將視線放出去,發現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到裴家大半的風景,花園裡已經星星點點地填充了純潔的白。

“再過一段時間,花就會開了。”

“嗯。”

裴明疏靜靜地站在莫尹身邊,餘光掃到一側幽暗的小門,心中又不由一刺。

“下去吧。”

莫尹手放在輪椅上,“我想下去了。”

*

晚上,莫尹又做夢了。

或許他並不是在做夢,而是有些東西影響到了他的精神,身體一放鬆,那些東西就不自覺地從他封閉的地方跑了出來。

“裴清……”

莫尹緊閉著眼睛,眉頭也死死地皺著,看上去很痛苦,可卻很執著地找尋呼喚著那個曾經傷害他的名字,矛盾地祈求庇護。

裴明疏抱著他,手掌蓋在他的後腦勺上,低聲道:“小尹,沒事了,彆再想了,沒事了。”

這樣的“咒語”起不了任何作用。

莫尹還是在他的懷裡發抖、出汗。

半夜,莫尹終於還是驚醒了。

裴明疏沒走,是聽到莫尹大叫了一聲後醒了過來,他隨即擰開床邊的台燈,“小尹?”

莫尹眼睛睜得大大的,臉色煞白,嘴唇卻分外紅豔,他無意識地抿了下嘴唇,呆呆地轉過臉看向裴明疏,瞳孔慢慢聚焦,“裴明疏……”

“是我。”

莫尹呼吸慢慢沉下去,頭也微微低了,“是你。”

裴明疏用手掌抹去他額頭的汗。

莫尹突然抬起臉,他眼睛中有些血絲,“我——”開口卻又頓住後再次低下了頭,然後又猛地抬起了臉,他的表情既羞恥又隱忍,胸口呼吸也開始變得急促,像是有點喘不上氣來。

裴明疏連忙輕輕拍他的背,“先呼吸,不急,慢慢說。”

莫尹順著他的節奏終於順暢了呼吸,他從被子裡伸出手抓住裴明疏的肩膀,“我、我明天想去看看裴清。”

裴明疏靜靜看他。

莫尹眼神執拗,卻又有些閃爍不定,“我想去看看他。”

裴明疏手掌壓住他的後腦勺讓他靠到自己的胸膛裡,“調查期間不能隨便探視。”

莫尹沉默了一會兒,神情慢慢變得黯然,“好。”

突如其來的寂靜在深夜顯得格外怪異。

莫尹呼吸一會兒快一會兒慢,顯然是沒了睡意。

裴明疏微不可查地輕歎一聲,俯身吻了他。

後半夜,莫尹睡得要踏實一點,他實在太累,精力消耗殆儘後,睡顏也變得寧靜了許多,他安靜下來,裴明疏的心裡卻是久久不能平靜。

毫無疑問,他是喜歡莫尹的,從一開始的同情慢慢的變成不自覺地在意,到後來漸漸的曖昧,他享受、沉迷於那種新鮮的感覺裡,他難道意識不到那是錯誤嗎?他當然知道,隻是他太傲慢自負,覺得自己能負擔得起這一點點感情的代價。

其實在他最深的潛意識裡,一直都沒有將這點感情看得很重要,隻將它當作自己過分歸整的人生裡一劑有趣的調味。

再往更深處想,則是因為他從來沒有將裴清放在眼裡,所以絲毫不顧忌裴清的存在。

而現在,他又把莫尹放在什麼位置上?

他能補償莫尹什麼?他有那麼重要嗎?他的回應他的愛能修複莫尹心裡的傷口嗎?他憑什麼這樣自信?

他本可以讓裴清真正地為他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可他卻因為感覺自己對不起裴竟友、對不起裴清,而選擇放過裴清一馬,僅僅隻是給個“教訓”。

那麼莫尹呢。

這麼做對得起莫尹所受到的傷害嗎?

他又該怎麼讓莫尹恢複正常?要帶莫尹去看心理醫生麼?可莫尹連自己腿上的疤都不願意讓外人看見,又怎麼肯讓自己心裡的傷口輕易示人?

裴明疏不斷地自我拷問著,卻是找不到一個完美的答案。

而他又猛然意識到原來莫尹由身體到內心所有的傷口竟全是由他們裴家人造成的……

懷抱裡的單薄身軀很柔軟溫順,裴明疏卻突然覺得抱起來是那麼咯手,低頭輕輕在莫尹頭頂的黑發一吻。

*

翌日,裴明疏沒有去上班,他留在家裡辦公,他本來想叫莫尹去書房,想起兩人在有關書房的事情上曾有過一段不怎麼愉快的對話,於是改口道:“我在這裡陪你,好不好?”

莫尹說“好。”

落地窗光線優越,風景也很好,莫尹坐在輪椅上一直看著窗外傭人們忙忙碌碌。

裴明疏道:“要不要出去看?”

“不了,會給他們添亂的。”

“怎麼會,他們都很願意讓你幫忙的,”裴明疏鼓勵道,“去吧。”

莫尹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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