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突然駕崩, 三位皇子誰來操辦國喪成了個難題。
莫尹將三位皇子全部請來了禦書房。
先帝子嗣艱難,所以皇帝從通曉人事起便致力於此,可惜也是一直成績平平, 太醫們也很是儘心儘力, 好歹讓皇帝有了三個兒子。
皇帝總以為莫尹身體虛弱命不久矣,根本不知道其實自己的身子才是被折騰得虧空得厲害。
莫尹隻不過在他日常進補的藥物中稍做手腳, 就讓皇帝日夜難眠痛苦不已。
其實他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地讓皇帝漸漸得病,很自然地死去,那樣就不會有那麼多的人懷疑上他。
可那般又有何趣味呢?
他便是要所有人都懷疑他卻都不敢議論,他們的緘默即是他成功的一部分。
他們恨他恨得要命, 可比起恨他, 他們更怕他,怕得不敢言說,隻能俯首稱臣。
三位皇子因著年齡的參差高矮不一, 最高的大皇子也不過到莫尹的肩膀, 十二, 也不算小了, 麵色也最是鎮定, “太師, 你叫我們兄弟三人過來, 所為何事?”
莫尹笑了笑,他笑得很淺,卻是讓大皇子心下一顫。
其實宮中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的父皇死得很蹊蹺奇怪, 頭疼而已?怎麼會就要了人的命呢?況且當時據說隻有麵前這位太師與他們的父皇待在殿內, 怎麼看,怎麼都讓人覺得其中有鬼。
殿內很清涼,四角都放了冰盆, 而麵前這位太師也仿若冰雪砌成一般,讓人遍體生寒。
大皇子勉強與莫尹那雙清冷的眼對視,儘力地挺起他還略顯單薄的胸膛,他以為自己已經維持住了皇孫貴族的體麵,殊不知在莫尹眼中,無論是他說話的語氣措辭還是他的表情動作都無不流露出他難以掩飾的恐懼。
“陛下歸天了,理應由太子治喪,可惜陛下生前未立太子,”莫尹和顏悅色道,“三位殿下,你們誰想當太子?”
三位皇子全都呆住了。
最小的三皇子才四歲,生在皇家,四歲已是開蒙的年紀,對宮中局勢甚至於自己父皇的死,三皇子都是一知半解,他也有些怕太師,可太師生得很好看,看著也並非如宮中某些侍衛般魁梧高大,又好像不是那麼可怕,於是他大著膽子道:“太子是誰想當就當得的嗎?”
“元琰!休得胡言!”
大皇子厲聲嗬斥道。
三皇子嚇了一跳,怯怯地看向自己的大哥,見大哥麵上似乎都快噴出火來,不由得一癟嘴,眼裡含了個大淚包。
“三皇子問得好。”
莫尹微笑道。
大皇子看過去,一隻手不知不覺已經伸過去擋住了兩個弟弟。
二皇子今年七歲,性子十分怯懦,比三皇子這幼兒還不如,一言未發卻已瑟瑟發抖。
莫尹見這兄友弟恭的一幕仍是無動於衷,神色平淡地抄起他擱在桌子上的錦盒。
大皇子方進禦書房,便留意到了這錦盒。
蒼白的手指擱置在錦盒上,襯得那錦緞愈豔,手指愈白。
錦盒打開,裡頭明黃顏色令大皇子眼前一花,上頭的祥雲龍紋亦十分顯眼——這是一道聖旨!
莫尹拿出聖旨,將錦盒重又擱在桌上,聖旨在他手上緩緩打開。
這是一道寫好的聖旨,不,準確的來說,這是一份遺詔。
大皇子雙目死死地盯著那道遺詔,內容正是要冊立太子,繼承大統。
但這又是一份殘缺的遺詔。
有幾個字是空缺的,而空缺的正是立哪一位皇子為太子的關鍵地方!
大皇子已經止不住地身體發抖,他不知道自己是因為害怕還是彆的什麼,他咬緊牙關道:“太師,這是我父皇的遺詔,為何會有空缺之處?”
莫尹道:“殿下想當太子麼?”
大皇子又是一怔。
“你若想當,這裡便會寫下你的名字。”
大皇子聲音顫抖道:“你想矯詔?”
“矯詔?”莫尹一笑,將手中的聖旨隨手扔到一邊,他站起了身,大皇子連忙護著兩個弟弟後退了半步。
他們三人進禦書房時,莫尹就是坐著的,見了他們,莫尹也未曾行禮,實在是張狂到了極點。
大皇子警惕戒備地看著莫尹,卻見莫尹背過身,單手提起赤色官袍,步步上台,走到了禦案之後,隨後看向他們三位驚懼不已的皇子,從容不迫地在龍椅上坐下。
大皇子及時地用手掌堵住了三皇子的嘴,才沒叫他叫出聲來,而他自己也是雙目欲裂地盯著上位之人,死死地咬緊了牙關。
明黃的椅子上坐著的卻是赤色官袍,如血般的紅仿若劃傷了這龍椅一般。
莫尹提起朱筆,又拿出一卷聖旨,極快地提筆揮就,擱筆,他將那道寫好的聖旨扔了下去。
聖旨落在腳邊,大皇子又護著兩個弟弟後退了半步,然後他驚駭地發覺地上這道新寫就的聖旨和他父皇的字跡一模一樣!
“殿下。”
大皇子猛地抬頭。
莫尹站起了身,身影修長高挑,麵上含笑,“這是如假包換的聖旨,如何稱得上矯詔?”
大皇子立時便明白了。
根本沒有什麼遺詔!全都是這亂臣賊子所書!
“你……”
莫尹微笑著,笑容讓大皇子在三伏天中凍得舌頭都僵了。
“殿下,我有一手絕技,可仿這世間所有人的字跡,隻要我願意,我可以仿出任何合我心意的遺詔,但是殿下……”
莫尹緩步從禦案後走下,他臉微微偏著,並未看那三個皇子,隻是很淡漠地低垂著眼眸,“即便我不仿,”眼波流轉,豔色無邊卻又冰寒徹骨,“又有誰敢說那不是聖旨?”
“……”
所謂皇子的尊嚴、驕傲此刻被悉數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