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第二十七章 反目(1 / 2)

屋內的動靜已驚動了外頭的侍衛, 外頭侍衛紛紛拔刀衝入屋內,警惕地看向闖入者。

賀煊緩緩起身,望著被美婢環繞的人, 眼中似冰寒一片,又似充滿了濃烈熱意。

莫尹抬了抬袖子,“都下去吧。”

太師府內的侍衛訓練有素到了像是沒有思想的地步, 麵對這般情景, 莫尹讓他們下去,他們便當真立即悄無聲息地收刀退下。

幾個千嬌百媚的婢女比侍衛們反應稍慢一些,也紛紛從軟榻上下來,稍作整理衣裙後向莫尹行了禮後退下。

屋內隻餘下兩人。

莫尹依舊閒適地半躺著,他上下掃了賀煊一眼,道:“將軍還未梳洗?”語氣平平淡淡,叫人摸不清他真實的情緒,且張口竟是這樣隨意的問題, 真叫人心頭禁不住一梗。

賀煊微握了拳, “信是你寫的。”

莫尹不置可否。

“為什麼?”

賀煊向前邁了一步, 目光深深地凝在莫尹麵上, “莫子規,到底為什麼?”

莫尹不答,隻是細細打量著麵前人的臉龐,方才在城樓上離得太遠, 他看得並不真切。

一彆三年,賀煊的模樣沒有太大的變化, 比之分彆時要更成熟深沉一些,如果說之前賀煊還是一把時不時無法收斂鋒芒的寶刀,如今的賀煊已是全然內斂, 眼瞳之中散發出黑沉沉的壓迫感,身上的氣息如同一張平麵的網般向人迫來,令人呼吸困難。

賀煊被莫尹打量得微微偏了下臉,目光之間的連接就此斷了。

“什麼為什麼?”莫尹道,“將軍是問我為何寫信讓你進京勤王,還是問我為何在城樓向你放箭?”

賀煊回眸。

莫尹睫毛向下順著,勾唇一笑,“將軍真是好武藝,我就知道那區區幾支箭傷不了你。”

賀煊在戰場上鍛煉出的鐵石心腸,最是冷靜不過,此時卻是被激得心中波瀾起伏,他握緊了拳,又再向前邁了一步,兩人的距離愈來愈近,賀煊卻覺得他越來越看不清麵前的人。

莫尹和他印象中相比,變化實在太大了。

鮮豔官服襯得他膚色愈白,睫毛愈黑,麵部線條都極其分明,如同一幅下筆極為鋒利的工筆畫,一筆一折,儘是風骨。

睫毛向上一挑,那雙冰雪般的眼睛便露了出來,裡頭沒有賀煊熟悉的疏朗笑意,月下飲酒時的瀟灑溫柔仿若一場消逝的夢。

不知不覺前,賀煊已經走到了榻前,莫尹微微仰著臉,表情淡漠地看著俯視著他的賀煊。

那強烈的壓迫感與複雜的心痛從賀煊的眼中明確地傳遞給了他。

賀煊在心痛什麼?心痛於自己正處下風?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莫尹覺得自己此時的心情應當非常痛快舒暢,可不知怎麼,快樂卻很淺薄,他被賀煊那種眼神看得有些心煩。

“聖上因何駕崩?”賀煊道。

莫尹淡淡道:“你在質問我?”

呼吸一滯,賀煊道:“你不敢作答?”

莫尹雙目對上賀煊的眼睛,薄唇微動,“你覺著……”他微微一頓,仔細地盯著賀煊的臉,像獸類捕獲獵物一般細細地搜羅賀煊麵部神情的變化,“……這世上還有我不敢的事麼?”

腦海中轟然一聲,幾乎所有的懷疑都在瞬時有了答案,賀煊腳步猛地後退了幾步。

他的神情僵硬無比,在莫尹眼中簡直是無甚看頭,沒有莫尹想象中那般痛快,他放下撐頭的手掌,在軟榻上坐直了,一腳勾起靴筒,雙手拉了靴子利落地穿上,微彎著腰輕咳了一聲,“驛站給你預備的酒菜你不喜歡,那就留下來在此用膳吧。”

莫尹站直了,腳踩了下靴子,雙手背在身後要走,卻覺肩後傳來力道,他毫不遲疑地回身劈掌過去,興許是這具身體垮得太厲害了,也興許是他離開戰場太久,當然莫尹最願意相信的還是主角光環——賀煊抓住了他攻來的手腕。

賀煊的掌心厚厚的一層繭,粗糙無比地硌在莫尹腕上,莫尹的手腕也並不細嫩柔滑,骨骼堅硬,皮膚微微凸起,賀煊低頭,看到他手腕上淡淡的傷痕。

陳年舊傷已經變成了接近肉色,浮一層很淺的灰,像是有副無形的鐐銬留在了這雙手上。

另一種心痛急促地扼住了賀煊的咽喉,將他本要說的話掐住了。

莫尹從他掌心抽了手腕,冰冷的官袍滑過賀煊的手背,這次莫尹很快離開,沒有再給他觸碰的機會。

不多時,侍衛進來了,麵對賀煊,竟也神色如常,“將軍,換洗衣物已備好,請將軍移步梳洗。”

情形有些許荒謬,可賀煊到底也不是常人,沉著臉竟也真跟隨著侍衛邁步走了。

府內到處都是麵色漠然的守衛,還有許多貌美如花的婢女,婢女們比起侍衛來顯然活潑大膽地多,賀煊路過時受到了許多好奇的打量,背在身後的手也越攥越緊。

侍衛將賀煊引到一處乾淨整潔的院落,屋子裡果然備好了熱水和衣服,侍衛道:“將軍可需婢女伺候?”

賀煊一言不發地直接關上了門。

等梳洗完畢後,賀煊沉著臉打開門,守在門口的侍衛道:“將軍,請。”

莫尹在亭子裡等賀煊,他也重新梳洗過了,赤色官袍換成了他慣穿的青衣,一頭烏發簡單地挽起,顯得他不再那般高高在上難以接近,桌上擺了酒菜,莫尹已在自斟自飲,夏日天黑得要晚些,夕陽仍半懸在空中,昏黃地散發著餘威。

座位隻有兩個,莫尹占了一個,賀煊在莫尹對麵坐下,麵前酒杯已經被斟滿,他雙目沉沉地看著抬手飲下一杯的莫尹,將酒杯裡的酒一飲而儘,轉頭對不遠處的侍衛道:“換大碗來。”

侍衛無動於衷,莫尹道:“照賀將軍說的做。”侍衛這才轉身下去。

賀煊看向莫尹,莫尹臉色依舊是帶著些許病容的蒼白,飲酒不多,麵上並無血色,神色極為平靜。

侍衛換了碗來,賀煊自己倒了一大碗酒。

兩人相對著默默飲酒,仿若回到了從前,可那靜謐中流動著的默契蕩然無存,如兩個陌生的人一般似乎彼此都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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