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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木屋裡休養一夜後,蘭德斯感覺自己徹底好起來了,他畢竟身體強壯,區區傳染病打敗不了他。
外頭天亮起來,河水流動之中隱約有幾聲反舌鳥的叫聲,親王聽到腳步聲,是布尼爾神父,他來給親王送上乾淨的衣物和拐杖。
親王從木屋裡走出來,布尼爾看到親王強健的身軀上裸-露著舊傷疤,不由道:“上帝保佑您。”
“我已經好了。”
親王接過襯衣,長臂從襯衣袖子中穿過。
布尼爾不禁道:“神父真是了不起,他也說您大概已經好了。”
親王穿衣的動作頓了頓,堅毅的嘴唇抿了抿,將襯衣穿好開始扣扣子,“神父總能看穿一些事情的真相。”
布尼爾笑了笑,對於親王對神父態度的轉變感到很滿意,“親王,那麼我要通知您一個好消息。”
“什麼?”
“您是考爾比最後一位病人。”
蘭德斯怔住了,他看向修士,修士滿麵喜悅,臉上洋溢著笑容,“考爾比得救了!”修士補充道:“在您和神父的帶領下!”
親王低頭繼續扣扣子,他的心情有些許複雜,身為奧斯的領主,這對親王來說不過是帶領一群人跨越了一個小小的障礙而已,但這傳染病的確教會了他許多,它讓他領會到他陷入了愛河,又痛擊了他的傲慢,他在這裡頭一次親吻了一個人……
蘭德斯扣好了扣子,衣冠整齊地轉向修士,他在胸前比了個十字,接過修士遞來的拐杖,聲音低沉道:“上帝保佑。”
傳染病讓整個考爾比煥然一新,這聽上去有些不切實際,可事實如此,整個考爾比休息了兩周,人們不必為食物奔波,他們填飽了肚子,終於有時間門去清理堆積的垃圾,修繕破損的房屋,孩子們得以和父母親日夜生活在一起輕聲低語,擁抱親吻,有一些人逝去了,以居民們難以想象的體麵。
居民們在和神父道彆,神父一如既往的溫柔可親,他們和神父貼麵吻,吻神父的手指,吻神父的十字架,吻神父的衣擺,神父向他們表示祝福,告訴他們上帝一直保佑著他們。
籬笆正在拆除中,布魯恩看著被居民們包圍的神父心中不由百感交集,他知道這位神父會一飛衝天的,膽敢深入虎穴,就一定會得到相應的回報,傳染病讓神父的聲望高得驚人,就連他對神父的話也深信不疑——神父說親王今天就能痊愈,如同奇跡般的,布魯恩是個信教徒,但他也承認他並不是那麼虔誠,他在骨子裡和他的外甥一樣總對上帝的存在保有著懷疑的態度。
包圍的人群因嘈雜的聲音向後望去。
“親王大人——”
“是親王大人——”
“上帝啊,親王大人已經好了!”
親王大人拄著拐杖,衣著乾淨整潔,麵容絲毫沒有因為疾病而顯得委頓,深棕色的雙眼散發著堅定勇武的光芒,沒有人再注意他臉上的疤痕,他們親熱地望著親王,崇敬又企盼,男人女人們都紛紛靜默行禮,這是他們頭一次心悅誠服地向個貴族獻上他們的禮儀。
布魯恩已經衝了進來,“蘭德斯——”
親王伸出右臂接受了侍衛長的擁抱。
“太好了,太好了,你這混蛋,你讓我提心吊膽——”
布魯恩眼中滲出一點熱淚,拳頭捶了蘭德斯的背,“我就知道,你是個頑強的混蛋,什麼也打不倒你!”
莰斯堡教堂的人也進入了街區,他們圍著神父,親吻神父的手,念著上帝保佑您,感恩上帝對他們的眷顧,讓他們擁有一位如此高尚偉大的神父。
“當然,”蘭德斯單手摟住侍衛長,輕輕鬆鬆地將人抱離了地麵,“您知道的,撒旦見了我都討厭,地獄不向我開放呢。”
“得了吧你——”
布魯恩放開自己的外甥,目光欣慰地看向蘭德斯,在他的眼中,蘭德斯從不醜陋,男人有傷疤這等於錦上添花,蘭德斯的堅毅、果敢強過華爾茲高手夏爾曼一萬倍,布魯恩道:“你應當要回到王宮,我堅持。”
蘭德斯輕拍了拍侍衛長的肩膀,“彆擔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親王望向不遠處,拄起拐杖,步伐穩健地走向神父。
神父正在同修士們說話,修士們看到親王走來,便不自覺地停下交談,同時提醒神父親王正從他的背後走來,神父麵容平靜地轉過身,他知道親王來了。
親王站定在神父麵前。
整個廣場一下變得安靜起來,人們向親王與神父投去目光,瘸腿的親王將手上的拐杖雙手托起,金屬拐杖在陽光下散發著銳利的光芒,看上去就像是權杖一般,親王右腿微微向後,殘疾的左腿慢慢彎曲跪地,他仰望著神父,那磁性華美的聲線如歌頌般道:“敬愛的神父,請接受我這樣一個迷路的孩子,我願意在您的幫助下獲取信仰的力量。”
蔚藍的天空下,太陽如碩大燦爛的寶石般懸在神父頭頂,神父俯身,右手抓住親王的拐杖,金色的頭發輕貼著親王燒傷的麵頰,他嘴唇輕輕蠕動著,圍觀的人群企圖從神父的口型中猜出神父正在對親王說些什麼,或許是祝福,或許是祈禱,這樣的畫麵令眾人也不由跪下,雙手握在胸前一齊祈禱。
他們並不知,神父在親王的耳邊說的並不是祝福,也不是祈禱。
“親王大人,我知道您心中並無信仰,不過這無關緊要……”
神父聲音低低的,嘴唇靠在親王的耳邊。
“從此刻起,我就是您的主,您的神,您的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