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爾正在修道院裡察看, 突然被一個陌生的男人衝出來給攥住了肩膀,男人頭上全是血,後麵還跟著個同樣陌生的青年, 手裡拿著沾了血的手帕。
“先生……”比爾托住對方的手臂,“您需要幫助嗎?”
巴奈特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比爾,這張臉哪怕經過了十五年,他也不會忘記……和他的妻子多麼相似的一張臉……“卡爾……”巴奈特如癡如醉般道,一雙從來不掉眼淚的眼睛裡也滾出了兩行熱淚。
如此情形令比爾有些慌亂, “先生,您……”
國王在主教的小屋子裡遠遠看到了那樣的情形,心裡立刻就明白了, 他回頭對主教道:“這一回,你可真做了好事了。”
比爾一頭霧水, 不知道麵前的中年男人為什麼抓著他痛哭流涕, 嘴裡念的似乎又是個很陌生的名字, 他尷尬極了, 看向一旁的阿奇爾, “嘿, 你認識他嗎?你們是朋友嗎?他這是怎麼了?”
“比爾。”
國王的呼喚令比爾從這尷尬的境地中解脫出來, 他想甩開巴奈特的手,可是巴奈特抓得他太緊了, 嘴裡含糊不清地不知道在說什麼, 比爾頭上都冒了汗, 隻好向著國王和主教來的方向道:“陛下,主教。”
“巴奈特。”主教的手先碰了巴奈特的肩膀,隨後又對阿奇爾道:“阿奇爾,把他拉走。”
阿奇爾怔怔地應了一聲, 上前去抓巴奈特的胳膊,他的力氣在整個革命黨裡都是能算得上的,可卻怎麼也拉不開巴奈特,巴奈特死死地抓著比爾,比爾被他抓得很疼,萬般無奈又慌張地看向國王,國王的神情卻是如有所思的。
“兒子……我的兒子……”
比爾從麵前人含混的哭喊中聽到了這兩個詞彙,渾身像被鞭子抽了一下,驚愕又疑問的眼神拷問著國王。
國王道:“比爾,叫他彆哭了。”
*
巴奈特哭了足有十幾分鐘,把修女和衛隊全引來了,所有人都不知道麵前的人其實就是革命黨的領袖。
比爾從一開始的慌張漸漸地轉為了害怕,胸膛裡的一顆心臟砰砰跳個不停,又強行壓製住了那種恐懼,等巴奈特被侍衛拉開後,他後退了一步,巴奈特卻又撲了上來,是怎麼也不肯放開。
幾名侍衛隻好上前簇擁著分不開的兩人往修道院裡麵走,修道院的修女們也很久沒見過大男人在修道院裡哭成這樣,也不知道這個人是從哪來的,主教上前安撫了幾句,修女們就散開了。
修道院的中廳昏暗高聳,牆壁上繪著彩色的聖母像,陽光從玻璃射入,五彩斑斕地打在暗紅色的長椅上。
國王命侍衛們離開,阿奇爾站在一旁有點手足無措,比他更緊張的是比爾,比爾手臂僵硬,人也變得無助起來,幾次求助地看向國王,國王卻是坐在一旁一言不發,主教也靜靜站著,誰也不說話。
一直到巴奈特自己慢慢緩過來之後才抬起頭,嗓子嘶啞道:“卡爾,我的卡爾,我就知道你還活著……”
“卡爾?我不是卡爾……”比爾尷尬道,“我是比爾,比爾·伍德。”
“不,你是卡爾,卡爾·菲爾德!”
巴奈特萬分肯定道,“我的孩子,我絕不會認錯自己孩子的臉!”他伸出手想要去撫摸比爾的臉,比爾向後躲避,“這……”他腦海中十分混亂,他是個孤兒啊!怎麼會……比爾看向國王,國王眉頭微微皺著。
“巴奈特,”國王道,“你確定他是你的孩子?”
比爾再次感到了震驚,因為“巴奈特”是革命黨領袖的名字。
“我確定,我當然確定!”
巴奈特不斷點頭,他這才想起詢問麵前人的身份,“陛下,”他的語氣無比尊敬,“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的兒子成了您的侍衛?”
父子兩個都用渴求真相的眼睛注視著國王,國王從巴奈特那激動的表現幾乎已經肯定這兩人的父子關係,“巴奈特,你說說看,你的孩子是怎麼丟失的?”
這是個很心碎的故事,那一年對巴奈特來說如同噩夢,先是妻子得了肺病,漫長的治療,不斷的祈禱,妻子是虔誠的信徒,巴奈特常常帶著兒子去教堂為妻子祈禱,小卡爾很頑皮,總是坐不住,常常從教堂的中廳跑出去亂玩,可因是在教堂裡,巴奈特就沒有多管,那天家裡傳來噩耗,巴奈特想立刻帶著卡爾回家去見妻子,可是卡爾卻不見了……
巴奈特找了很久,管家也馬車夫也一起在教堂裡到處找,最後一直等到家裡傭人又跑來教堂,通知了巴奈特女主人的死訊。
“那一天,我同時失去了麗蓮和卡爾……那簡直叫我發狂……”
巴奈特邊回憶邊流下熱淚,他的眼睛通紅一片,深情而又悲傷地注視著比爾,“卡爾,你忘記我了嗎?忘記你的母親麗蓮了嗎……”
比爾確信他不認識眼前的人,可當他聽到“麗蓮”這個名字時,不由心頭一顫,仿佛記憶深處埋藏的某些東西正躍躍欲試地破土而出,他再次看向國王,希望國王能給他答案。
“比爾,”國王給了個肯定的眼神,“向你的父親問好吧。”
國王告訴巴奈特他離開王都時在路上撿到了比爾,比爾當時不知道為什麼頭上受了傷,什麼也不記得了,他那時正缺一個同齡的侍從,又討厭王室裡的仆人,所以搭救了比爾,將他帶去了奧斯。
“事情就是這樣,”國王對比爾道,“那時候的事你大概什麼都不記得了。”
比爾瞠目結舌,誰沒事會回想自己小時候的事呢,這麼一想,他的記憶好像從十來歲才開始,所有的記憶都在奧斯,他一直都以為自己是個徹徹底底的奧斯人!是個從小沒有父母的孤兒!
而其實……他是有父親的?
“您……您真是我的父親麼……”
巴奈特激動地掏出掛在脖子上的項鏈,“看,這是你母親的畫像,你跟她簡直長得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