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打了數個電話, 幾個手機來回換,他沒避著李修,因為李修終於識時務, 知道什麼對他們父子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你的猜想可能是對的。”
李清神色凝重,“鐘則庸想把我們全都拉下水,等著來摘我的桃子。”
“那孩子不能出國, ”李清擺了下手, “到了國外,事情就變得更複雜了, 我現在沒有時間精力去分心在這個事情上麵, 鐘則庸這個老狐狸, 以為抓住了那個孩子就能對我們父子倆為所欲為?他想得太容易了。”
李清冷冷地說道,態度很快就轉變了過來,顯然已經適應了鐘則庸的新身份。
“李修, ”李清伸手按住李修的肩膀,“你是我的兒子,是我一手栽培的唯一的兒子, 我對你的期望一直很高,我能感覺到你有你自己的想法,那些想法看起來的確很美好, 但實在太幼稚了,我很欣慰你現在能夠及時地認清形勢,我現在再問你一次, 你一定要給我個肯定的答複。”
“青春期的小情小愛, 和你未來的前途相比,你要哪個?”李清緊緊地盯著李修的眼睛。
李修道:“前途。”
“好——”
李清一錘定音地拍了下手,雙目炯炯道:“李修, 你果然不會叫我失望。”
得到了李修的保證,李清明白他可以放心大膽地去做了,立即又撥了數個電話,從那些迂回交鋒中也越來越肯定鐘則庸果然是正不懷好意,他很憤怒,和對自己親生兒子失望的憤怒不一樣,那種憤怒是冰冷的。
“他把那孩子接到自己的地盤上去了,現在正在加緊幫他處理護照簽證,明天一早就會上飛機,現在我如果去要人是肯定要不到,搞不好還會打草驚蛇,逼急了,酒店裡那段監控也夠讓你以後彆想往這條路上走了,不過鐘則庸的野心實在是太大了,不僅是你,連我他也想一起拖到這攤事裡去,也好,這給了我們一個晚上反應的時間,”李清神情沉著,“李修,現在隻有你能出麵或許還有機會,接下來的話你要仔細聽我說,一定要照我說的去做。”
李清渾身冒著迎戰的火焰,李修卻是表情淡淡,保持著他一貫的冷傲,讓李清很放心,他說:“好。”
*
鐘嘉明走了,屋裡陷入徹底的安靜,窗外近黃昏,夕陽正在陷落,大片晚霞壓向草坪,莫尹凝視著那抹晚霞,心頭湧上一陣奇異的悲傷。
很奇怪,每當看到落日,他總覺得心裡很難過。
好像在某個落日裡,他曾失去過什麼。
他擁有的本就那麼少,如果他曾失去過什麼,他一定會牢牢地記在心裡,為什麼他壓根不記得到底失去過什麼,卻又會那麼鮮明地體驗這種感覺呢?
難道是在夢裡?
莫尹自嘲這種幼稚的想法,他在沙發上趴下,腦海中若隱若現地又蹦出了李修的名字。
想到李修時,那種悲傷並未減少,反而更加濃烈了。
莫尹將臉埋進了手臂裡。
他仍然在想李修,這沒什麼好否認的,他不想騙自己。
想就想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也不代表他就變得軟弱了,喜歡一個人,沒什麼可覺得丟臉的。
莫尹思緒一頓,陡然覺得不可思議,難道在他的潛意識裡一直覺得喜歡了誰是很丟臉軟弱的事?
奇怪,這又是哪來的想法?
在這個也許是在國內的最後一個黃昏中,莫尹好像才剛發現自己的腦海裡充斥著這麼多奇奇怪怪的念頭。
他是這麼想的嗎?
他為什麼一直都沒有察覺?
鐘嘉明敲門進來的時候,看到莫尹趴著的時候以為莫尹在哭,將餐盤放下後走過去,溫和道:“你沒事吧?”
莫尹抬起臉,臉上白白淨淨的,鐘嘉明一看是自己誤會了,尷尬道:“我給你送晚飯。”
莫尹看向小桌上的餐盤,又看了一眼外麵的天,天還沒完全黑,看上去那麼濃烈的晚霞也已漸漸黯淡,快要消失不見。
當它絢爛如火時,莫尹覺得難過,低頭不去看落日餘暉,當它快要消逝時,莫尹卻覺得有點舍不得了。
久一點,再久一點,它那麼美。
“你喜歡夕陽?”鐘嘉明道。
莫尹沒回答他的問題,過去到小桌前吃飯。
食物很美味,隻是鐘嘉明站著審視的視線讓他覺得有點不舒服。
過了一會兒,鐘嘉明也坐了下來,他在莫尹的對麵坐下,上半身微微彎曲,壓低了聲音,說:“李修聯係我了。”
莫尹拿筷子的手頓住了,他抬頭看向鐘嘉明,眼神平靜。
“他剛才給我打了電話,”鐘嘉明說,“他從家裡逃出來了。”
莫尹道:“逃出來了?”
“他是這樣說的。”
鐘嘉明低下頭,神情在莫尹看來有些複雜,“他聯係了我,覺得我能幫他。”
“幫他什麼?”莫尹問,他問得並不急迫,可也有些緊張。
鐘嘉明在接到李修電話的時候比他現在緊張無數倍。
“我跑出來了,”李修聽上去經曆了劇烈的運動,聲音很喘,“你在學校嗎?我打不通莫尹的電話。”
因為震驚,或者說某種程度上的心虛,鐘嘉明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他勉強鎮定下來,決定說部分實話,“我在家。”
“我這邊出了點問題,你應該聽說了吧。”
李修那邊好像又跑了起來。
這件事李清是交給鐘則庸處理的,否認的話,顯然是有點不合理,鐘嘉明道:“我知道,你和莫尹……”
“假的。”
李修斬釘截鐵道:“莫尹不是那樣的人。”
“這樣啊……”
鐘嘉明道:“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李修道:“莫尹是不是在你們那兒?”
鐘嘉明又是一驚,他下意識地想去找父親商量,可又怕李修起疑,正當他猶豫時,李修說:“我偷聽到了我爸在書房的電話,你們是不是要把他送出國?”
鐘嘉明一邊往外走一邊道:“我不知道。”
“我想見他,我現在過來。”
李修在電話那頭語氣急促,態度也很著急,“我不能讓他走,我一定要當麵問清楚。”
“李修,你彆衝動,這些事就讓大人他們去操心吧。”
“不,不行,我必須見到他,我已經過來了,等會兒我會從後門進來,你想辦法彆讓你家裡人發現。”
鐘嘉明已經走到了他父親的書房門口,他答應完李修後,就敲開了書房的門。
“爸,李修跑出來了,現在正在往這裡趕。”
鐘則庸也很忙,和李清的狀態幾乎是一樣的,書房裡全是文件,電話好幾部,因為不相信任何人,所以全是他在一手操盤。
莫尹和李修的這件事其實算是他的私心,對他現在正辦的事沒好處,但對讓李清滾下來可太有用了。
人到中年,李清想更進一步,難道他就不想嗎?
好不容易能逮著個讓競爭對手死的機會,他豈能錯過?
鐘嘉明說了之後,鐘則庸立刻抄起其中一部電話直接撥線,很快那頭就傳來了確認的消息。
李修是受了傷,據說砸破了頭,車送醫院的路上,趁著紅綠燈下車跑了。
李清那也正忙,他可能是覺得反正現在莫尹被鐘則庸藏著,李修願意折騰就折騰,隻要兩個人不接觸就好,也沒派人來追。
這下鐘則庸倒是騎虎難下了。
要說幫李清把兒子逮回去,就怕李清覺察出什麼,功虧一簣,他的神經現在很緊繃,非常排斥和李清再接觸,李清也不是省油的燈,一個不小心就全完了。
要麼由著李修進來。
這小子能乾出什麼事?
關鍵還是要穩住那個孩子,可是他現在走不開,他以為這件事他已經處理好了,就等那邊走流程把人送出國就徹底結束了。
鐘則庸對鐘嘉明道:“我現在很忙,你去幫我探探那個孩子的口風。”
鐘嘉明點了點頭,“我馬上去。”他急匆匆地去廚房要了點吃的,然後就敲開了莫尹的門。
他心裡既緊張又興奮,這是一次他和李修在學校以外的另一條賽道上的初次較量。
從小到大,鐘嘉明一直在被和李修做比較,李修的確很優秀,樣樣都比他強,他父母也都是順著李修的父母不停地誇讚李修,可回到家後,他爸爸總會撫摸他的頭頂,說,嘉明,聰明人不一定就能笑到最後,有的時候聰明反被聰明誤,李修太傲氣,你在有些地方比他有優勢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