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if線之胡不歸 回首同行(2 / 2)

“我是文官,你要我跟你去邊疆,棄文從武?”

“你文武雙全,什麼做不得呢?”

賀煊那原本滿麵淒涼的神色間浮動出一抹凜然冷意,他不緊不慢,一字一字道:“便是天子也做得。”

莫尹一時怔住。

他讀聖賢書,考科舉,天地君親師,君為上,臣為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事君儘忠,人臣大節……他隨口便能說出許多,縱使皇帝非他心中所想的那個皇帝,他不過也是暗自冷笑兩聲。

賀煊如此說,莫尹心中卻也並非天崩地裂地驚愕恐慌,覺得賀煊是在說什麼大逆不道滿門遭誅的瘋話,相反的,他隱隱竟有些想笑,並非嘲笑,而是豁然開朗的大笑。

莫尹盯著賀煊的眼睛,他道:“我做成了嗎?”

其實,他問的是‘上輩子,我做成了嗎?’,他相信不說全,賀煊也懂得他的意思。

果然,賀煊眼眸微一閃動,“一步之遙。”

“這一步之遙,失在何處?”

賀煊卻不答了。

莫尹略一思索,淡淡道:“我知道了,以我之心性,若非身死,誓不罷休。”

賀煊仍舊不言,隻靜靜地看著莫尹。

莫尹再瞧了他一眼,抽出了自己的袖子,他道:“容我思量。”他轉過身,這回賀煊沒再拉他,卻是他自己停住了,他背對著賀煊,道:“我那一步之遙裡,你是助我未成,還是阻我登天?”

賀煊渾身一震,他看著莫尹的背影,天光已漸漸亮了起來,將莫尹的背影勾勒了一層光暈,他緩聲道:“我阻過你,也助過你。”

莫尹聽了他的回答,靜立片刻後,提步離去,當他的身影將要消逝於視線時,賀煊情不自禁地向前邁了一步,隻見衣袂翻飛地消失在巷尾,賀煊整個人定住,巷內寂靜如許,彷佛剛才隻是個夢。

*

領了皇命,賀煊翌日便要離京。

他是既盼也怕。

盼的是回到邊疆,守衛一方人民,建功立業,兵權大握,他可以做他該做的事,再無半分遲疑。

怕的是他又要離了他,隻能叫他身邊之人暗中保護他,可即便是做了再萬全的打算,他終究也是不能安心的。

世事艱難,誰知會不會另有不測?上天給了他第二次機會,他不敢奢望還會給他第三次,所以,這便是他最後的機會。

“公子,您放心吧。”

李遠抱著包袱,一路送賀煊到了城門口,保證道:“我一定竭儘全力護莫大人周全。”

賀煊仍是麵色緊繃,半點不見鬆快,他已又是一天一夜未闔眼了,自重生以來,他少有安眠,不敢眠,怕醒來發覺這隻是一場夢,他太珍惜這重來的時光,片刻都不願浪費。

李遠陪在賀煊身邊好一會兒,馬早已喂好,是匹神駿的好馬,被主人牽在掌中久立不動,百無聊賴地提起腳掌在原地刨著,李遠撫摸了下它的背脊,“莫要頑皮,公子,您是在等莫大人嗎?他答應來送行了?”

賀煊默默不言。

他想起前世,莫尹立在城頭,目送他離去。

他不願跟他走。

他亦不能放下自己肩頭的責任。

賀煊手掌緊攥了馬韁,韁繩快要嵌入他的肉裡。

可是賀藏鋒,他送你兩回,你可曾向他奔去過?

李遠正摸著馬的鼻子,韁繩拉動,駿馬被拉扯向前,李遠“呀”了一聲,卻見他家公子翻身上了馬,他連忙將手中的包袱向上遞,“公子……”話未說完,那千裡馬長長嘶鳴,隨著一聲呼和,直衝向前,霎時間便成了一團滾滾黑雲,李遠舉著包袱呆在原處,望著他的公子騎著馬幾是撞回城內。

賀煊騎得很快,他避開鬨市,在京師無人的小巷中策馬,窄窄的高牆仿若正齊刷刷向他壓來,他弓身騎馬,一往無前,仿若回到了戰場,在戰場上,他從來都是心無旁騖,隻有一個目標,那便是要戰勝,而如今,他也隻有一個方向。

子規。

子規!

馬蹄踏在石板上,聲聲入耳,如雷鳴,如鼓點,賀煊聽得自己的心跳也聽得自己呼出的每一口氣息。

子規!

跑得起性的馬被強勒住時,馬蹄與地麵濺出了三兩火星,馬也是未儘興地長鳴,賀煊卻是顧不得了,他從馬上跳下,直去敲門,“子規——”不是什麼好木頭製成的大門被他拍得“啪啪”作響,“子規,我求你,子規……”他詞窮得說不得什麼好聽的話來,隻道,“子規,我求你,同我走……”

然而門內無人應答。

賀煊手漸握成拳,他望著這道門,一道算不得多高也算不得多厚的門,便成了萬水千山,生死離彆。

他不甘心,他怎能甘心?

賀煊麵色一凜,向後退了半步。

“又想翻牆了?”

身後淡淡語聲,叫賀煊渾身都定住了,他立即回頭。

莫尹身著一襲青色長袍,白竹葉、檀木簪,肩上掛著包袱,雙手背在身後,神色淡淡道:“你那仆人說你發瘋似的跑回了城。”

賀煊目光落在他手裡的包袱上,“這不是我那個包袱。”

“我的。”

“……”

莫尹道:“我已向陛下表明,邊境戰事吃緊,願棄筆從戎。”

皇帝的反應也著實令莫尹又在心中冷笑了一回,竟說他這般人品相貌,在邊境吃沙子怕是蹉跎。

“拿著。”

莫尹一揚手,賀煊伸了手,刀鞘入懷,是溫的。

“我要我自己的劍,你的刀,就你自己留著吧。”

莫尹轉過身,腳步頓住,回首相望,“賀藏鋒,這次你隻能助我,不能阻我,來日事成,”賀煊抱著刀,他癡望著他,但見莫尹嘴角微微向上一勾,對他笑了笑,“我算你從龍之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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