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1 / 2)

小飯館 少地瓜 7017 字 3個月前

鐵柱一怔,剛要開口,就聽展鴒繼續道:“我知你是厭惡她們淪落風塵,不知自重,可也不想想,但凡能有旁的活路,又有幾人會放著好好的良家女子不做,甘心自墮?多少是拐子拐來的,又有多少是被狠心的親人賣了的,你們自己心裡不清楚麼?”

這個世道,尋常女子何曾有過抗爭命運的能力?

“退一萬步說,她們自己憑本事掙錢,你情我願,有何不可?是去偷了還是搶了?若說傷風敗俗,依我說,罪過更大的卻還是男人,若他們潔身自好,難不成幾個弱女子還能強了他們?還是能叫人將他們從家裡綁了來?”

“既然都有錯,又憑什麼隻將臟水往一方身上潑?左不過是柿子挑軟的捏,欺負她們無法為自己辯白,更無法洗清自身罷了!”

再說句更不好聽的,你們這些所謂迫於生計入室搶劫盜竊的,又比這些孤苦無依的女孩子們高貴到哪裡去?

鐵柱和二狗子聽得瞠目結舌,根深蒂固的思想讓他們本能的想要反駁,可偏偏覺得對方說的很有道理,叫人張不開嘴。

展鴒卻不管他們心中如何驚濤駭浪,反而在一個靠窗的妓/女無意中跟自己視線交彙,又有些慌亂的想挪開眼睛的時候,衝她露出個燦爛的笑。

那妓.女早年流落風/塵,早已看透世間冷暖,受儘言語折磨,何曾見過這樣一雙坦坦蕩蕩,沒有半點鄙夷和輕視的眼睛?登時就愣了。

展鴒並未等她的回應,笑完了也就繼續走了。她隻是真的覺得那女子很美,是一種溫婉柔和之美,一種身處泥潭,卻也努力掙紮生存的柔韌之美。

她不知道的是,那妓/女回過神來之後,忽然衝她的背影回了個真誠的笑。

已經許久未曾這樣單純的笑過了,總覺得有些生疏僵硬,可心情卻空前愉悅,眼底微微沁出的淚也不覺得苦了。

瞧啊,這世上並非皆是狠心冷麵鐵心腸之輩,忍忍吧,隻要忍過去,就好了。

這年月,能在潘家酒樓吃飯的都十分富裕悠閒,有幾個食客從窗子裡瞧見外頭的野豬,登時接二連三的叫起來,又呼啦啦的撲過來看熱鬨。

“忒那漢子,你這野豬賣不賣?”

雖然同行的還有展鴒和展鶴,可誰會將這野物同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和奶娃娃聯係在一起呢?

鐵柱忙道:“我們就是來賣的!”

那人又笑嘻嘻喊道:“莫要賣給酒樓了,我家中明日設宴,你將這野豬給了我罷,我便開個野豬宴!你若應了,這裡五兩雪花紋銀的錠子即刻拿走!如何?”

說著,竟真就從懷裡掏了一個銀光燦燦的小元寶出來。

他還故意顛了幾下,銀子登時在陽光下折射出醉人的光彩,令人目眩神搖。

鐵柱和二狗子何時見過這樣多的銀兩,登時眼睛都直了,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

五兩,足足五兩!

郭家肉餅的大厚驢肉餅子一個六文錢,外酥裡嫩滿口香,五兩能買多少個?

還有那王婆包子四文錢一個,沉甸甸的肉核一口油,五兩又能買多少個?

他們素日累死累活一整天,上山打柴賣了也不過一百個錢!五兩,得賣多少柴?

不行不行,太多了,算不過來!

這時,卻又有另一人譏笑出聲,“郭老二,你這占便宜的毛病甚時候能改了?這時節,莫說這好大一頭野豬,淨肉也能有四五十斤吧?毛發還能賣到彆處製刷子,骨頭下水哪樣不是個葷菜?便是一條大鮮魚也要二三兩銀子哩,區區五兩,你如何張得開口?”

眾人紛紛哄笑出聲,郭老二麵上就有些訕訕的,小聲嘟囔了幾句。

鐵柱和二狗子不覺有些羞愧,心跳卻進一步加快了。

照這麼看,五兩竟不夠麼?難道,難道還能十兩?!

這裡的動靜很快便驚動了掌櫃的,掌櫃的出來一看,也唬了一跳,再抬頭看人卻又笑了,“鐵柱,怎的又是你?才這麼會兒功夫,便又去打了一頭野豬不成?”

他四十多歲年紀,穿著一身醬色綢子長袍,帶著四角方帽,四方臉、下垂眼,瞧著十分溫和的樣子。

鐵柱臊紅了臉,連忙擺手,又指著展鴒,“這是我們展姑娘。”

掌櫃的就有些驚異,忙做了個揖,“老朽是這酒樓的掌櫃,姓潘,不知這野豬可是展姑娘打的麼?”

展鴒彎腰將展鶴抱起,“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潘掌櫃如夢方醒,一個勁兒點頭,“正是正是,倒是老朽疏忽了,快裡麵請。”

隻是一麵,展鴒就對這位潘掌櫃印象不錯。旁的不說,單看他對穿著破爛的鐵柱和二狗子心平氣和的態度,就知道這必然不是以貌取人的膚淺之輩。

再者,他並不因自己的女子身份而改了態度,卻是更加難能可貴的了。

潘掌櫃直接領他們進了後院,又叫人上了茶,注意到有孩童之後,還特意叫人拿了一碟奶糕,換了酸甜的話梅盞,這才繼續方才的問題:“敢問那野豬,可是展姑娘所獵?”

展鴒道了謝,又拿著奶糕喂展鶴吃,卻不正麵回答:“潘掌櫃,世人皆知雞蛋味美,可又有幾人去追究是哪隻雞生的呢?”

潘掌櫃哪裡聽過此等言論?當即一怔,繼而哈哈大笑起來,“妙,實在是妙!展姑娘說得有理,倒是老朽迂腐了!野豬味美,又何苦非要知道怎麼來的呢?實在是妙!”

展鴒卻沒那麼厚的臉皮,硬將彆人的光彩攬到自己頭上,等他笑完了就說:“這話乃是一位很了不起的文人講的,我不過拾人牙慧罷了。”

潘掌櫃又捋著胡子回味一番,感慨說:“當真是位妙人,若是有緣一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