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種餡兒,大蔥豬肉和蘿卜羊肉,都剁的細細的,麵也勁道,一個個皮薄餡大,褶皺均勻,一口下去肉汁兒都噴出來,頂鼻子香!
鐵柱等人去端了餃子,展鴒頗有些神秘的笑道:“這餃子裡頭啊,我有的放了蝦仁,誰若吃到,來年必然萬事順遂,平安康健。”
好些地方都有往餃子裡塞錢的習慣,如今也有富裕人家放自己打的金銀錁子;尋常人家也會提前洗幾個銅錢,取個好意頭罷了。隻是官府又沒有專門的新錢兌換,這些都不知多少人摸過的,展鴒實在不放心,便換成蝦仁。
多好啊,還不怕咯牙!
鐵柱等人一聽就笑了,又恭維道:“掌櫃的是有福有能耐的,此等好事,自然是先緊著掌櫃的!”
“就是,俺們哪裡有什麼本事,”二狗子充分發揮頭號腦殘粉的熱情,激動萬分的暢想起來,“回頭掌櫃的把咱們客棧弄的轟轟烈烈,俺們這些老人兒也跟著沾光不是?”
孫家祖孫在外流浪好幾年,都快記不得過年是個什麼滋味了,如今眾人歡歡喜喜的坐在一處說笑,遠處傳來若有似無的爆竹聲,他們頓時就生出一種歸屬感,打心眼兒裡不想走了。
大慶人安土重遷,但凡有點法子,誰願意身似浮萍、四處漂泊?如今他們早已是無家可歸,若果然能在此處安居,倒也不失為一條上佳的退路。
想到這裡,孫木匠低頭瞧了瞧自家孫女洋溢著喜悅的小臉兒,心中默默歎了口氣:
他已然是黃土埋脖根兒的老貨了,眼下雖然還能做的動,可天有不測風雲,誰知道閻王爺什麼時候叫自己走呢?但桃花還小呀,臨死前,自己總得想法子替孫女兒某個前程……
這家掌櫃的且瞧著是個心善的,難得又是個姑娘家,也不怕她有什麼歪心思,若桃花果然能得了青眼,隻怕來日可期。
展鴒哪裡會猜到這個如今尚且硬朗的老漢已經在琢磨托孤的事情?隻看似不經意的夾了個餃子放到展鶴麵前的小碗裡,笑眯眯的看著他道:“來,咱們鶴兒吃一口,看來年運氣如何。”
展鶴還小呢,自然不懂何謂運氣,可既然是姐姐喜歡的,他便毫不猶豫的做,當即伸著筷子要去夾,誰知餃子皮太滑,他手指頭又短,技術也差,三番五次的掉回去,急得不得了。
眾人素日對他十分疼愛,見狀也顧不上吃,都在一旁幫著加油喝彩。
當餃子第七次掉回碗中,展鶴撅起嘴巴,吸了吸鼻子,仰著腦袋委屈巴巴的看展鴒,眼眶都紅了,下頭隱約聚起一點晶瑩的液體。
餃子好香,然而他夾不起來!
好氣!
想吃!
肚子餓!
眾人都心疼的了不得,除了兩個掌櫃之外平時照顧他最多的二狗子早就忍不住了,恨不得親自替他喂到嘴裡,隻是席桐就在對麵,他……不敢。
娘咧,大過年的二掌櫃也沒點兒笑模樣,怪嚇人的!
最心疼的自然是展鴒,可她卻偏偏不能動手。
“鶴兒乖啊,”展鴒替他吹了吹有些發紅的手指頭,強力忍耐道,“咱們鶴兒這樣聰明能乾,難道還對付不了一個餃子麼?它這樣調皮,鶴兒如何由它欺負?定要給它點顏色瞧瞧,是不是?”
餃子事兒小,可道理卻大:遇到困難怎能輕易放棄?萬一以後養成遇事而就找人幫忙的性子可如何是好?若能引導著小孩兒自己完成,對塑造他的自信心和人生觀有著極大的幫助。
展鶴骨子裡也是頭小倔驢,下意識的點頭,又吸了吸鼻子,狠狠抿了嘴唇,肉乎乎圓滾滾的臉上竟也帶了點凶狠。
這會兒餃子皮上的水已經乾了些,不似方才那樣滑,他又失敗了幾次,乾脆氣的掉了淚,可也越發憋著一口氣,更不許人幫忙。
餐桌上靜悄悄的,一群人都屏氣凝神的看著小家夥一邊哭,一邊拿著筷子去戳碗裡的餃子,好幾次都功敗垂成。
事到如今,大家都瞧出是展鴒有意識在考驗小少爺,也都歇了幫忙的心,開始在旁邊提心吊膽的同他一道努力。
展鴒知道他手指短,筷子的力臂遠比成年人來的短,想像大人那樣夾起來很難,便又指導了幾回,叫他用一隻筷子戳,另一隻筷子輔助。
也不知過了多少回,眾人忽然齊齊發出一聲喝彩,展鶴眨了眨眼,自己也有些難以置信,然後終於破涕為笑,將那隻餃子舉得高高的,臉上幾乎要放出光來。
我夾到啦!
“哎呀,我們鶴兒真棒!”
“大爺太厲害了!”
“大爺日後必定前途無限!”
就連孫家的一老一小,也跟著長長吐了口氣,好似完成史上最艱難的活兒一般,跟著說了許多好話。
夾起來就好說了,下巴還掛著幾顆淚珠的展鶴啊嗚啊嗚咬了幾口,忽然眼睛一亮,舉起剩下的半個給展鴒看。
蝦仁!
“鶴兒真棒!”展鴒又誇了幾次,笑著替他擦乾淨臉。
展鶴越加歡喜,下巴抬得高高的,得意的不得了!
眾人再次絞儘腦汁的恭喜一回,這才開始吃自己的,結果都發現三兩個之內必然能吃到蝦仁餃子,頓時恍然大悟。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對展鴒感激不已。
展鴒笑著點頭,示意他們不必聲張。
孩子嘛,最天真的時候,總要有點小驚喜和小期待的。
眾人空前默契,複又埋頭吃飯,果然蝦仁餃子隻是一人一個。
真好,明年大家都好好兒的!
因成功夾起餃子,展鶴的自信心空前膨脹,在接下來的用餐時間裡無比積極,並試圖用筷子夾起一切可以接觸到的東西,其中就包括餃子湯……理所當然的被展鴒製止了。
席桐悶笑不已,悄聲跟展鴒咬耳朵,“這下不用擔心不自信了。”
展鴒瞪了他一眼,覺得不解氣,乾脆在桌子下頭踩了他一腳,結果席桐沒什麼反應,二狗子先嗷的叫了一嗓子,險些將口中的豬腳吐出來。
“誰,誰踩俺?!”他左右環視,頭一個就將懷疑的目光打到鐵柱臉上,“大哥,是不是你!”
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鐵柱一下子就蒙了,“啥?你胡說八道些甚!”
“就是你,除了你也沒旁人了!”二狗子越發堅定了自己的猜測。
難不成還能是掌櫃的麼?老孫頭兒就更不可能了。
展鴒和席桐對視一眼,都一臉的茫然和無辜,“怎麼了?”
這事兒堅決不能承認啊!
反正到最後,二狗子也沒能成功的叫自家大哥承認“罪行”,這簡直就是個未解之謎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