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七十六章(1 / 2)

小飯館 少地瓜 9515 字 3個月前

不多時, 劉老爺悠悠醒轉, 劉太太欣喜不已,都顧不上打人了, 忙過去親自扶起他來,又幫忙喂藥。

芸娘好像這會兒才記起自己還有這麼個父親,抽抽噎噎的上前問候。

劉老爺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 “我沒有你這麼個女兒, 你也乾脆彆上前, 我怕自己再一口氣沒上來直接氣死了。”

芸娘大驚, 劉太太也有點不忍心, “老爺……”

劉老爺橫了她一眼, 劉太太就不做聲了。

劉老爺這一病, 前後也沒多久, 可再醒來, 滿麵憔悴, 瞧著整個人都老了十歲不止。又唏噓道:“我與你娘這些年來隻將你視作掌中珠, 衣食住行無有不精, 但凡官家小姐有的,哪怕咱們明麵上不能用,私底下也給你找來了, 誰成想竟是錯的!”

說到這裡, 劉老爺又長長地歎了口氣, 便是劉太太也再次落淚, 顯然傷心至極。

劉老爺輕輕拍了拍發妻的手, 又對芸娘道:“都說修身修心,往日我竟是個傻的,如今看來,果然不錯。”

方才他雖然昏迷不醒,可朦朦朧朧間,似乎也能聽到身邊的動靜,知道這個女兒自始至終都對自己不聞不問,一顆心都涼了。

世人頗多重男輕女,可他與發妻前頭一連生了幾個兒子,對兩個女兒難免偏疼了些。尤其這個小女兒出生之時,家中已然富甲一方,前頭幾個兒女對這個妹妹也甚是疼愛。一家和睦,這本是好事,誰知竟釀成大錯!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若早能料到有此一著,還不如將這些年花費在她身上的銀子都捐了出去,好歹還能濟世救人,也好過養一條白眼狼在身邊!

這女兒天性嬌憨,又給他們夫妻養壞了,如今即便長得好又如何?這般心性……

芸娘聽這話不對,就有些木木呆呆的,喃喃道:“爹爹,您……”

劉老爺略一思索,到底是下了決心,“我且問你,你果然非他不嫁?”

雖沒題名道姓,可誰都知道他口中的“他”是誰,芸娘麵上緋紅,到底是點了頭。

劉老爺見狀心下冰涼一片,劉太太兩隻眼睛裡刷的流下淚來,指著她哆嗦道:“你,你,你真是要氣死我們啊!但凡他對你有一份真心,早就上門求娶了,哪裡還會鼓動你同他私奔?這事兒傳了出去,縱使我同你爹豁出去不要臉麵,可你呢?你還這樣年輕,如何過活?那人也不過是看中咱家富貴,覺得無論如何我們都不會不管你罷了!你糊塗啊,太糊塗!”

天下多少大好的男兒,王公貴族和官宦人家他們誠然高攀不起,可剩下的,不管是普通百姓還是大小商戶,豈不都由他們挑選?怎麼就偏偏吊死在王書生這棵歪脖子樹上!

“爹,娘!”芸娘喊道,“他也有苦衷啊……女兒,女兒已是認定了他……”

天下人雖多,可她卻隻喜歡王郎一人,一顆心都掏出來給了他,如何還能裝得下其他人?

芸娘也跟著落淚,瞧著楚楚可憐的模樣,又要上前說話,卻被劉老爺抬手止住,“莫要多言,更彆多提那畜生的名字,我如今手上還有偌大家業,成千上百的工人指著我養家糊口,若這會兒就氣死了,如何對得起他們?”

長了這麼大,父親何時對自己這般冷漠過?芸娘這才慌了神,忙噗通跪下,“爹爹,我”

劉老爺也不聽,隻是道:“如今倒有幾條路,你也這麼大了,該自己選選了。頭一個,自然是你同我們家去,如今事情尚且沒傳開,你隻當沒有那畜生,我們也隻當此事從未發生,一切照舊,日後照樣給你說一戶好人家,保你一生平安無憂。”

話音未落,就見芸娘猛地瞪大雙眼,連稱不要!

劉老爺和劉太太心裡登時一陣氣血翻滾,恨不得立時昏死過去,好歹還強耐著道:“第二條,我們強行綁了你家去,隻瞧著你如今模樣,一顆心到底是收不回來了,嫁人也不過是給兩家招來禍事,倒不如從今往後就去廟裡青燈古佛,也不敢指望你給家人求平安保順遂,不過全了你我父女一場的情分罷了。”

“不過說來也怨我,將你養的這般,你又是打小錦衣玉食慣了的,如今尚且分不清五穀雜糧,也未必受得了尼姑庵的清苦……若是那姓王的果然是個有擔當的,也不必他做營生,我劉家尚且養得起一個閒人!你隻叫他來立個書麵證據,隻要兩年內中了秀才!哼,我竟是不敢指望什麼舉人老爺、進士、大官的,我便給你備上厚厚的一份嫁妝,你們自去過活。隻一條,你出嫁之日,便是咱們父女情分斷絕之時!”

能白手起家創了家業,劉老爺也不是什麼優柔寡斷之人,不過片刻就已想明白了,如今正是說得出做得到。

“爹爹?!”芸娘聽得都呆了,什麼叫“父女情分斷絕”?“爹爹,您不要我了嗎?”

劉老爺忽然咳嗽起來,劉太太一邊給丈夫拍背,一邊泣道:“哪裡是我們不要你,端的是你不要我們了啊!這幾日不聲不響的走了,當真是剜了我們的心啊!”

芸娘啼哭不已,果然去找了王書生,將劉老爺說的話差不多都複述一遍,“王郎,爹爹說了,隻要你立了字據,我們便可在一處了!”

如今這少女滿心滿眼都是情郎,隻覺得天下男兒雖多,可無一人比得上他,區區秀才又算的了什麼?不過是他掌中之物罷了,端看什麼時候願意去取!

誰知王書生一聽,登時臉色大變,勃然大怒,“這是什麼話!讀書一事何其神聖,如何竟成了籌碼?茲事體大,若我應了,豈不是玷汙了聖人,玷汙了全天下的讀書人?芸娘,你休要再提!”

芸娘傻了眼,覺得他說的有些道理,可似乎又有哪裡不大對勁,“王郎,你,你說的甚是有道理,可,可爹爹說了,隻是立個字據,他絕不會給外人知曉,左右你這般才高八鬥學富五車,秀才的功名還不是手到擒來?寫了字據又有何妨?為了我,你隻當是為了我罷。”

王書生用力一甩袍袖,義正辭嚴道:“不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既然有人知,便不能做這等昧良心的事!”

正說著,劉太太忽然從外頭推門而入,陰沉著臉冷哼道:“你也有臉談聖人,說這些漂亮話!左不過是自己內中空空是個草包罷了,生怕做得出,卻做不到!如今你也二十多歲了,卻還是白身,如何有顏麵往自己身上貼金?天下多少三十來歲的進士?也不算稀罕!便是我劉家去榜下捉婿,也未必無人應!若你果然跟自己說的似的能為,如何人家行,偏偏你就不成?”

什麼阿物,還真當自己是個寶了!

王書生一張臉又紅又紫又青又白,簡直活像是開了染料鋪子,再配上方才被劉太太扭著廝打時留下來的戒指血痕,端的滑稽。

芸娘還要說話,劉太太卻不願再聽,隻對外頭道:“來人,扶小姐回馬車,也將這拐帶良家婦女的賊人綁了,堵住嘴!稍後咱們便回去!”

左右是勸不回來了,可若將這混賬就這麼放了,他們卻也不甘心!

他們劉家固然不是官身,可很多事情隻要錢多了,說話做事卻比做官的更有分量更乾脆。左右如今王書生還是個平頭百姓,隻要他們跟當地父母打聲招呼,這拐子的罪名就跑不了!

先名正言順的給他幾十板子,再去外頭采石場做幾年苦工,甚麼功名,甚麼科舉,都去他的!

劉太太才說完,幾個粗壯的婆子、小廝就進來了,一個個如狼似虎,很快便將芸娘和王書生分彆帶走了。

稍後,劉老爺同夫人商議,“芸娘……眼見著是好不了了,苦說無用,還是先給她挑個穩妥的尼姑庵送去,磨幾年心性。一來說出去好聽,二來也避開風頭,彆叫人聯想到她身上去。過幾年瞧瞧,若是果然大徹大悟,再給她挑個好人家不遲,又有替父母苦修的名聲在,婚事差不了。若是還不行……隻叫她待著吧,也彆回來了!”

十月懷胎,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劉太太不免心痛難忍,可事分輕重緩急,關鍵時候她也是拎得清的,當即含淚道:“城外六十裡有個雲外庵,很是清淨又乾淨,我去上過幾回香,掌庵的尼姑是個有道行的,心性也正。回去我便捐一筆香油錢,隻叫芸娘去帶發修行,也不必額外伺候,每日同其他尼姑一般,該早起就早起,該念經就念經,該做活就做活,每日青菜豆腐,且看她如何吧。”

不是口口聲聲願意同那壞坯子同甘苦共患難嗎?那你就先試試!

兩人商議已定,劉老爺也不願意在外頭養病,就決意明日辭行。

劉太太與他說起來紀大夫的身份,又道:“想來這掌櫃的也不是什麼簡單人物,如今又幫了咱們大忙,終究得好生謝過才好。”

說到生意場上的事兒,夫妻兩個立時精明起來。

劉老爺聞言點頭,沉吟片刻,又道:“如此,你我且去親自謝一回,你小心打聽一回,看能不能問出究竟是個什麼來曆。若不能也就算了,彆反而惹惱了。”

劉太太點點頭,“我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