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1 / 2)

小飯館 少地瓜 8128 字 3個月前

其實似此等案情,張同知本不該對外透露太多, 可他如今的處境十分窘迫且危急:

唯一能替他主持公道的諸清懷不在, 連個可以商量的人都沒有;下頭許多官員依舊若有似無的將他排擠, 最直接的體現就是調派人手時明顯感覺到了阻力,遠不似褚清懷在時那般流暢。武官暫且不提, 尚在相互試探中的文官都恨不得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趕緊落馬, 好給自己一個往上爬的機會。

一句話, 眼下張同知便是個光杆兒司令, 沒有半個心腹可用!

唯一一點能肯定的是, 褚清懷不會害自己,倒不是對方的磅礴的人格魅力短短幾個月就徹底征服了張同知,而是褚清懷正是如今張同知的那個一人一下,且又升遷在望,根本沒必要再費心思弄倒一介小小同知。

愛屋及烏,既然是褚清懷推崇的人,近乎走投無路的張同知便不由自主的將希望挪了些過來。

展鴒和席桐也沒辜負他的期待, 爽快答應。

六十名受害者不是全倒了, 也有幾個的意誌依舊比較清醒, 大概是本就覺得自己考中無望, 多一次少一次機會沒什麼差。如今也不過是被騙了一兩銀子,略丟些臉麵罷了, 倒還撐得住, 今兒就跟了來, 勢要替自己洗刷乾淨此番屈辱。

張同知忙叫同來的四人進來, “爾等且將那藺秀才的形容樣貌細細講了!”

“還有,他生活中有什麼比較特彆的習慣麼?”展鴒麻利的翻開畫紙,“衣食住行,說話做事,什麼都可以。他這個人的性格如何?”

幾人就有些摸不著頭腦,“這些同畫像有關嗎?”

“自然有,”席桐淡然道,“聽過相由心生這句話麼?一個人的樣子的形成大體可以分為兩個部分:先天和後天,先天就不必解釋了,後天麼,既包括各種痕跡、傷疤,也包括因為個人經曆和性格造成的細微心態區彆,比如說眼神,比如說眉梢眼角的細微角度。”

他平時話不多,今天能說這麼些著實不易,張同知等人都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原來如此。”

那四個書生就開始按順序描述起來:

“藺秀才說他今年三十五歲,妻子難產的時候死了,一屍兩命……大約是因為這個,那人瞧著有些悶,偶爾還有些陰沉的樣子,隻是為人卻很不錯,也十分仗義,不然我也不會找他做保了。”

話音未落,另一個書生卻已然大聲反駁道:“你記錯了吧?他分明二十九,之前訂過親的,可那姑娘卻病死了,他是個癡情的,也沒再娶。他為人十分豪爽,頗有才氣,雖不大參加什麼文會的,可頗多人賞識!”

才剛說完,另外兩個書生也坐不住了,又先後提供了兩套截然不同的說辭,可歸根結底都一條主線:

藺秀才原本應該有位心上人的,可因某種原因未能在一起;他頗有些寡言少語,隻是為人很不錯,亦頗有才氣。

展鴒聽得歎為觀止,“聽說讀書人中頗多文會,即便他不去,你們四個也都相互認識吧?既然都認識同一個人,竟然沒穿幫?”

四人麵麵相覷,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就聽第一個開口的那位書生赧然道:“到底是人家的傷心事,我豈能辜負了這份信任?又哪裡會再向外講?”

其他三人也紛紛點頭稱是,覺得君子立於天地間,頭一個要做到的便是守信。

張同知就長長的歎了口氣,跟窗外呼嘯的西北風似的猛烈。

這些未經世事的傻書生顯然是給人利用了!

自古以來,向對方自爆傷心事便被視為交心的最強有力表現之一,藺秀才此舉無疑感動了許多人,瞬間拉近距離。再加上他一直以來的仗義,但凡相處過的,又有幾人會懷疑他的動機呢?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也不可無呀,你們倒是尊重他人,可人家根本連最起碼的信任都懶得給啊!展鴒和席桐都搖搖頭,又時不時低頭交換下意見,將畫像進行細微的調整。

這次的案件非同一般,他們首次雙線開工,以保證更高的精確度。

約莫一個時辰之後,綜合了四位不同受害人描述的模擬畫像終於完成:

這是個三十歲出頭的中年文人,瘦長臉,細眉眼,瞧著很有點兒溫和無害的樣子,隻是眼神太過漠然,竟有些陰騭,生生破壞了整張臉的協調。

“竟是此人嗎?”張同知十分詫異道。

他本以為做出此等惡行之人必然生的陰險狡詐、獐頭鼠目,令人望之生厭,誰知竟然會如此……普通?

對,就是普通,如果隻看五官的話,他簡直跟走在大街上的任何一個人沒有什麼分彆,可能是早上在茶館喝茶的張三,也可能是中午在飯館吃肉的李四……

可就是這麼一個平平無奇的人,卻足足戲耍了六十名考生,將整個衙門上下近百號人玩弄於鼓掌之中!

“就是他了!”四個書生異口同聲道,“當初我就覺得這個人分明長得很好,為何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叫人下意識想避開,如今看來,竟是眼神!”

“虧我這般信任他,而請他去家中吃飯,恨不得將他做異姓兄弟……”

“不錯,這眼神哪裡像個正經的讀書人!”

正經不正經的,如今都已不重要了,張同知捏了捏眉心,叫隨從將這兩幅畫小心收起,立刻送到城中官方合作的刻板木匠那裡去,“天亮之前,我一定要見到黃泉州並周邊村鎮大街小巷貼滿通緝告示!”

若說來之前張同知還心存僥幸,覺得是不是那藺秀才家中突然遇到什麼難事,這才一時糊塗走了岔路。可如今看來,這幾名書生中認識藺秀才最早的都有八、九個月了,顯然是一場曠日持久的騙局。

隻是……藺秀才花了這麼多心思,用了這麼長時間,竟就隻為了區區六十兩銀子麼?

被騙的六十人中也有幾人甚至十幾人家境頗為富裕,既然他們的交情已經到了可以作保的地步,開口借上幾十兩也不是什麼難事吧?臨走狠狠撈上一筆豈不更好?為何他卻隻要一兩?

“報複,”席桐道,“張大人不如派人去其他州府問問,過去幾年中可還有類似的案件發生,再拿著畫像問問,此人是否還去過彆的地方。此人計劃縝密,行動乾脆利落,並不像初犯。”

六十兩說少不少,說多也實在不算多,即便一個人節衣縮食才能花幾個月?雖說大慶朝有不少秀才,可這點兒功名也不是好得的,誰會為了區區六十兩銀子搭上自己的前程呢?

除了報複之外,再沒有任何一種理由能夠解釋這樣瘋狂又決絕的大範圍欺詐事件了。

張同知心頭陡然一跳,忽然生出一點兒希望來:

若是藺秀才果然是個慣犯,那麼……他豈不是不必負主要責任了?!

大慶朝律法明文規定,若有罪犯流竄時,首次案犯且未告破的在任官員判主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