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陸的眼淚最終沒有落下。
她隻傷感了一會, 就克製的將這份心情收了起來。
即便如此,一旁的林妖也還是被嚇得不輕。
“殿、殿下?”
他結結巴巴的,一幅手足無措的樣子:“您您您——您怎麼了!”
“嗯?”
陸陸把眼角一擦,又恢複了平時的樣子:“什麼?”
綠尼扭著藤蔓不知所措。
他隻是個侍從, 雖然在血之君手底下成功苟活了多年,也就察言觀色的本事有點長進, 甚至都不怎麼會媚上討好。
更何況, 或許是貴女殿下從未對他疾言厲色, 在這昏暗無光的殘垣裡, 竟親自攙扶著乏力的他, 不知不覺, 綠尼發現,他對貴女殿下的態度, 近乎不敬的親昵。
“殿下。”
林妖的聲音平緩了下來, 態度更接近朋友之間的關心:“……您剛才,在傷心嗎?”
“有點。”
陸陸不想說更多,含糊的道:“想到了一些東西……有感而發, 謝謝, 我已經沒事了。”
見她神態不似作偽,綠尼稍稍鬆了口氣。
“殿下, ”林妖問,“您還要在這轉轉嗎?”
一句話將陸陸問得立在原地。
後麵的壁畫被抹掉了,不管是誰做的,聯係到今日已然墜落, 並出現在她浮屏裡的黃金王庭進度條,陸陸用腳趾想,都能想到到這是個巨大的陰影漩渦。
她到底為什麼會來到這樣一個世界,她到底是不是‘貴女’?
還有那個她原來以為是遊戲係統且神秘變異的玩意……怎麼想,前方都好像有個巨坑啊!
理智而聰慧的人,應該從各個角度收集信息,為以後有或許牽涉到自身的可能做打算;
果決而勇敢的人,此時已經下定決心,不管前路如何,總歸是已經行動起來打破僵局。
隻有她這樣平庸的凡人,才會猶豫不定。
良久。
陸陸輕聲道:“要的。”
“再……等我一會吧。”
說完這句話後,陸陸就開始在這片殘垣一般的建築物內摸索起來。
她已經發現了,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是一條長廊,但沒了半邊,長廊儘頭處是一個寬闊的宮室,不過前方有大量倒塌的廊柱、石塊,需要陸陸慢慢爬過去。
周圍黑漆漆的,陸陸也搞不清楚這奇怪建築物到底是在哪,她被水潮卷入的時候明明是白天。
靠著聖護光環提供的光源,陸陸在這建築物內慢慢蠕動探索著。
林妖跟在她身旁,時不時用藤蔓扶她一把。
周圍異常安靜,除了兩人行走時偶爾弄出的動靜,幾乎沒有彆的響動,在這種沉寂的氣氛中,陸陸把整條長廊的牆壁,都摸遍了。
沒有壁畫。
也沒有其他對‘生機之力’有觸動的東西了。
是的,陸陸現在已經一半認可了自己使用技能時的能量,可能就是生機之力,而她回想起來,每當壁畫的虛影浮現,都是從她籠罩著聖護光環、手指按下的位置開始。
又走了一會,陸陸終於感到累了。
林妖察言觀色,立刻用藤蔓把一塊平滑巨石上的灰塵拂去了。
“殿下,休息一會吧。”
此時他們已經從長廊一路摸爬了過來,但離最儘頭的宮殿還有一段距離,陸陸坐下後環顧四周,發現這裡應該是個中庭。
就是連廊建築之中,用於隔開前後主殿的小型花園。
中庭裡有個噴泉台,已經損毀了,陸陸與林妖就在噴泉的台階下坐著。
“謝謝。”
陸陸坐下後,林妖又卷起藤蔓,殷勤的給她扇風。
清涼的風吹拂而過,陸陸有些不好意思,又忽然意識到:“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林妖頓時受寵若驚。
“我叫綠尼,殿下。”他柔和的道,“出身陰影沼澤東部的藤纏山·林妖部族。”
“綠尼?”
陸陸重複著這個音節,就算蒂亞斯通用語並非她的母語,她也能隱約察覺這個名字的潦草。
事實也是如此,蒂亞斯世界叫X尼的不知幾千萬眾,在蒂亞斯通用語中,‘尼’即末、末位;以前指代生命樹上繁衍出的能力最平庸的一批;現在還多了層含義,即該部族的生命樹最後誕生的一批。
被阿克利指派侍奉陸陸沐浴的兩名精靈少年之一,就叫采尼,正因為他就是霍格霍爾部族生命樹殘枝上誕生的最後一批精靈了。
這意味著陸陸短短時間裡,就已經遇到了兩個即將潰散或注定潰散的部族。也顯示了如今蒂亞斯世界的窘迫現狀。
念了幾遍後,陸陸已經記住了這個名字。
“綠尼,”出於禮貌,她也準備向林妖介紹自己,“我的名字是——”
還沒說完,兩根藤蔓便急切的伸來,林妖慌亂的:“等、等等!殿下,您要告知我真名嗎?不不,像我這樣的人怎麼能聆聽您的真名!”
陸陸聲音一頓。
她注視著林妖,發現他急切、慌亂的表情裡,還有著一絲絲不解。
這個世界的‘貴女殿下’,是不會告訴彆人名字的嗎?
很快,林妖又道:“我隻要能敬聽您的尊號就好。”
尊號?
陸陸想起在虛影中的所見。那名紅發的貴女殿下,的確也曾說過,她的尊號為‘灼月’。
陸陸沉默下來,這個問題她無法回答……畢竟她沒有尊號_(:з」∠)_。
她不好直言詢問,隻得暗自揣摩著林妖話中透露的信息,另一邊,沒等到回複的綠尼,則稍稍有些失望。
不過很快,他便撇開了這不合時宜的情緒,他這樣平庸的雄性,能有服務貴女殿下的機會,已經是幸運至極了,實在不應該奢求其他。
反正……
綠尼注視著少女的側影。
這位殿下,在他心裡,是獨一無二的。哪怕有其他的貴女殿下出現,他也決計不會弄混……
“殿下,”林妖主動轉開話題,笑著道,“您接下來還要去前方的大殿探索嗎。”
陸陸回過神,含糊道:“……去的吧。”
不過從中庭看去,才能發現前方通往大殿的路麵已經殘損、塌陷,這建築的結構似乎很複雜,想要過去得從外側的連廊繞路。
探路這種事情林妖很拿手,藤蔓鋪開,沿著石縫磚孔摸索,很快陸陸便在綠尼的指引下,成功從地勢略高的中庭,越入穹頂破損的連廊。
她掛著輕雲訣,身輕若羽,輕輕一躍——
砰!
一聲巨響,驚得陸陸一歪,差點跌出落足的磚麵。
此時陸陸已經躍至連廊的穹頂,聽見響動,她還以為是自己踩得磚塊跌落;過了一會,才發現這響聲似乎是從左側遙遙傳來。
砰、砰!
石塊跌落的響動不絕,仿佛是有誰在開鑿牆磚;陸陸扶著藤蔓,從穹頂滑下,聽著這動靜,林妖顯露出欣喜的神色:“殿下,難道是其他幾位閣下嗎?或許閣下們也被拋到了這裡!”
陸陸也有些意動。
在陌生的地方,如果能遇到熟人,那可真是太好了。
這個念頭剛一轉過,陸陸就聽到一聲略顯熟悉的:“……殿下?!”
緊接著,又是一聲:“是貴女殿下嗎!”
陸陸還沒反應過來呢,便見左側數十米處的牆壁,忽然被撞破,接著一個人影一手攀著磚塊,跨步從牆後鑽入連廊。
從聖護光環散發而至的微光,映照著他的身影,高大、白袍、麵容俊美……赫然是陸陸心中此刻最不想見到的人——
阿加雷斯。
聖護光環的範圍有限,在昏暗的環境裡,陸陸周身籠罩著這個唯一的光源,簡直如黑夜中的明燈。
因而破牆而入的阿加雷斯,也一眼就鎖定了陸陸的所在。
這位自然祭祀一直束起的發辮已經鬆散開來,臉頰上沾染著一點灰,身上的白袍也已經在行走間成了灰袍,狼狽如一個流浪漢。
但他顯然不在意自己的窘境,隻是看著陸陸,眼中顯出激動的神采。
“您果然在此處,”阿加雷斯微喘著,神情因喜悅而略動容,“殿下,可是平安無事?”
陸陸:“……”
怎麼偏偏是這個人!
林妖也甚是吃驚:“啊!是大祭祀閣下。”
隨後他撐起身體,悄悄伸出藤蔓,匍匐於地,做出防備的姿態,麵上則露出諂媚的笑容:“哎……這可真是幸運,不知其他閣下可也在附近?”
阿加雷斯本不想理睬這個林妖,但見貴女殿下與林妖立在一處,心知這個平庸至極的雄性,也是如今被貴女殿下另眼相看之人。
他心中微微歎息,而後終於看了一眼林妖。
“很遺憾,”阿加雷斯道,“我並沒有遇到其他人……咳咳。”
陸陸站在林妖身後,看著這個一邊說話,一邊捂胸輕咳的男子。
比起先前,他的傷勢似乎更沉重了。
陸陸對這個人沒什麼同情……本來她就對阿加雷斯一行印象極糟,在看了壁畫虛影之後,對這位自然神殿的祭祀,心中已是懷著淡淡的疑慮,以及戒備。
見他似乎衰弱不堪,陸陸心中反而鬆了口氣。
“走吧。”
陸陸輕聲對綠尼道:“我們去大殿。”
她沒有招呼阿加雷斯的意思,待兩人邁開腳步,阿加雷斯才意識到自己又被貴女殿下給無視了……
他苦笑一聲。
他等在原地,待陸陸已經走出一段距離,阿加雷斯才默默的跟了上去。
他微垂著頭,心中有著如針刺的綿密難堪——身為自然神殿的大祭祀,阿加雷斯何曾被這樣徹底的冷遇過呢,但他不能離開。
阿加雷斯還記得那詭異的水潮——他並非荒原之人,不知道什麼是月蜃,但被卷入之後,也察覺了不對勁。
何況這個地方實在是奇怪……昏暗、殘破的宮殿建築群,處處都是死寂的氣味。
這種情況,他絕不能讓陸陸一個人行動……
“啊。”
阿加雷斯一驚。
少女的輕聲驚叫甫一入耳,一直綴在後方的祭祀,便身如殘影,轉瞬掠至陸陸身前。
“貴女殿下,”阿加雷斯張開手臂,長袖如帷幕,將少女擋在後方,“可是有異狀——”
一句話還未說完,他的聲音,便消失於喉中。
隻見前方長廊坍陷,露出盤旋而上的階梯,居然又出現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