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1 / 2)

我已自帶了外掛 目有傘 12768 字 4個月前

強大的威壓,以這搖搖欲墜的殘殿為中心, 如滾滾的洪流, 攜裹了珀夜、千目二人。

珀夜懸在半空, 緊緊握著法杖, 嘗到了滿嘴的血腥味。

這是他內臟已經在剛才那一擊中已經破碎的證明。

法師的眉已經蹙起,神情中第一次出現凝重。即便是在與燃命的阿加雷斯對戰, 珀夜也遊刃有餘, 此刻卻渾身緊繃, 全神戒備,隻因——

這低垂著觸角, 馴服的半跪在少女麵前的魔蜂。

何等強大!

可是為什麼……

“閣下是,”珀夜擦去嘴角的血跡, 眼中光芒閃動,竟笑了起來, “守護者?”

“真是奇怪。”

魔法師仿佛自言自語:“舊日守護者們, 應該隻有死後才能進入貴女的遺宮,舊紀元結束, 守護者氏族的血脈也已經全部退階……不對,你沒有服從之烙!”

守護者們與其他附庸一樣, 也會有貴女賜下的服從之烙,這種獨特的烙印可以將生機之力固定為一個章紋,顯露於皮膚上,不至於隨著時間流逝而消失;

但珀夜仔細探知,這大殿之中, 充盈著的仍隻有來自陸陸的生機之力,並沒有突然間多出一股陌生的、彆的貴女的力量。

這隻魔蜂不是守護者?這不可能!

珀夜已經基本肯定,這個遺跡,就是一位貴女的遺宮,他一時間想不起到底是哪位貴女曾經隕落於白沙平原……不,他們現在到底在不在白沙平原還是兩說。

他親眼看著這隻魔蜂從石化的雕塑,複蘇成具有血肉之軀的生命體,這種情況,隻可能他是一位守陵人,在所追隨的主君(貴女)隕落後,自願以沉眠的方式守護遺宮。

這基本也等於殉葬,因而曆代都有貴女禁止,甚至有貴女給自己的遺宮留下禁製,隻允許守護者們死後再進入。

但曆史上確實有過這種情況。

可是珀夜也非常肯定,這隻魔蜂身上,沒有服從之烙!

魔法師的質問,仿佛蚊蟲的嘶鳴,完全沒有令殿中的魔蜂有分毫動容。

他半跪於陸陸麵前,俊美的麵容沒有絲毫表情,觸角低垂,冰藍色的雙瞳一眨不眨的注視著陸陸。

此時元素之火已經漸漸熄,畢竟這隻是千目隨手施加的、用於燃燒一隻林妖的分量,在陸陸持續不斷的給綠尼注入生機之力,這火焰已經被逐漸壓製、撲滅。

即便如此,林妖也還是被燒得隻剩下了陸陸手裡握著的一小塊……其他的身體,都已經在火焰中變成了焦黑的碳狀物。

“……”

陸陸攏著手。

哪怕是魔蜂的突然出現,給了她巨大的震撼;仍在外麵的千目、珀夜,又持續的製造著對峙的緊張氣氛,陸陸也完全感受不到了。

她隻是低著頭,不斷的打開自己的掌心,又迅速合攏,然後在這開開合合的間隙,不停的窺探著。

仿佛是在希望,希望這一切都是她看錯了。

希望下一秒,她掌心殘留的、林妖的肢體,能重新煥發生機,‘長’一個綠尼出來。

但是這怎麼可能呢。

“綠尼……”

陸陸的視線模糊不清,她垂著頭,眼淚滴落在手背上,摔成一片。

跪在陸陸麵前的魔蜂,觸角倏地立起。

他仍是麵無表情的,眼眸卻隨之轉移到陸陸的臉上,觸角上下輕顫著揮動,仿佛不知所措。

“殿下。”

魔蜂開口,與陸陸在森林裡遇到的冰蜂不同,霜白能十分流暢的發出聲音,隻是音調略顯怪異——即便是舊紀元、血脈強盛位於力量巔峰的魔蜂,其發音器官也依然不適合說人類的語言。

因而現在,霜白用一種平緩、一字一頓的語氣道:“請不要悲傷,您的侍從……”

他的語速略顯緩慢,陸陸此時頭腦混亂,情緒激動,又感到了魔蜂那純粹的善意,她張了張嘴,終於又發出了聲音。

“綠尼隻剩……”陸陸哭著攏起手,“隻剩這麼一點了……”

“……並沒有離您而去。”此時霜白說完了後麵的話。

陸陸:“……”

陸陸:“……?”

陸陸:!!!

“啊!”

陸陸真是垂病中驚坐起。猛地就躍至霜白的麵前,她一手仍包著‘綠尼燒剩下的一點’,一手伸出,試圖抓住魔蜂的衣領……旋即發現沒有衣領。

魔蜂的身體上,覆蓋著一層美麗的銀色甲胄,但仔細看的話,會發現這些猶如秘銀打造的甲胄,其實並非穿在他身上的防具,而是類似一層硬質殼的東西。

但不管是硬質殼還是甲胄,總歸他沒有穿衣服,所以也就沒有衣領可以揪。

於是陸陸的手在霜白的胸前按了一下,魔蜂麵無表情,觸角卻倏地一顫。

但隨後,這隻手轉移了陣地——沒有衣領,陸陸就揪住了霜白垂在胸前的……一縷長發。

陸陸揪著這長發,仿佛手中握住了希望:“你剛才說了,綠尼、綠尼……他沒死?!”

霜白輕聲:“是的……”

“可是,”陸陸攤開手,將掌中之物呈在魔蜂麵前,“綠尼他、他隻剩這些了呀嗚嗚嗚!”

陸陸掌中正是綠尼最後為她綻開的那朵夜息香,或許是被高溫灼燙的緣故,此刻夜息香的花瓣都已經蜷起、收攏,從外觀上看,像是一顆球狀花苞。

“……”

魔蜂低著頭,注視著少女的掌心,他沉默著,心中不知該怎麼組織語言,為這位貴女解惑。

正是這一兩、秒的沉默,陸陸眨著眼睛,眼中又滾下了兩顆眼淚。

刷——

隻見魔蜂身後的六片翅翼展開,透明的翅翼流光閃爍,猶如最纖薄的寶石,以神的手筆裁刻而成。

霜白麵無表情,心中卻很是無措。

與珀夜猜想的不同,他並非是守陵人。隻不過他確實實力強大,才可以在漫長的沉眠之後,因為聽到陸陸的呼喚而蘇醒。

實際上,霜白原本的模樣並非陸陸等人所見的‘雕塑’,而是在一個繭裡,天長日久,繭風化、消散,露出其中已經石質化的霜白。

而他之所以在這個遺跡裡,也是因為,這地方根本不是珀夜所猜想的‘遺宮’。

遺宮,即陵寢,貴女死後長眠之所;若珀夜能看到這遺跡的全貌,就會發現,他的猜測簡直錯得離譜,當然,這裡確實是一座宮殿。

隻不過,它並非陵寢,而是真正的、耀月帝國曾經的帝國行政中樞——

這些掩埋於時光之中的曆史,霜白並不知曉,他的記憶,隻有破殼之後,不斷的戰鬥、廝殺;抵禦敵人;以及漫長沉眠後,睜開眼眸,所看見的、哭泣的少女。

——是貴女殿下。

貴女殿下在尋求幫助。

而他應為她而戰,僅此而已。

魔蜂的翅翼,覆蓋在了陸陸的身上。

他輕輕撲扇著翅膀,將三片美麗的透明翅翼,蓋在了陸陸的身上。

魔蜂的另一隻膝蓋也跪下了。

他雙手規規整整的放在膝上,微彎著腰,傾身靠近陸陸,他柔軟的發絲垂下,被少女揪得斷了好幾根,也沒有絲毫波動,隻是用那輕盈的飛翼,一下、一下……輕拍著少女的脊背。

仿佛無聲的安慰。

“您的侍從,”霜白麵無表情道,“正在晉階血脈的沉眠之中,等他蘇醒,便會重新回到……您的身邊。”

他一字字講來,仿佛平緩的泉流,撫平陸陸焦灼的心。

少女睜大眼睛。

“綠尼……是在晉階?”

“是。”

霜白頷首:“您賦予了他新生。”

這是舊紀元的貴女們,所擁有的力量——血脈晉階。

這也正是新紀元後,蒂亞斯主世界苦求而不得的力量,眾多停留在黃金階的血脈正在隨時間的流逝而弱化、跌級;若是氏族有幸又成為附庸,那麼或許可以再支撐個一、兩百年,但從長期看,這種弱化不可避免。

譬如雪蘭,他所隸屬的亞維爾一族,就從高序列貴族,跌落至中序列,血脈階級也已經快要降級了。

但放眼整個世界,過去的氏族們正在衰落,大地上卻又有嶄新的部族崛起,例如珀夜,這個人類世界矚目的法聖,正是出身微寒,他的姓氏阿瓦安,甚至沒有形成大的聚集部落。

新生的部族閃閃發亮,上升的渠道卻被聯盟阻斷,再也無法像過去那樣,組建起流浪的部隊,在環繞大陸的曆練中邂逅貴女——因為如今的貴女們,都在雲中宮殿裡,而不像過去那樣,在大陸上建立起一個個強大國度,開放國門,容許任何優秀的人加入國與城。

上下之間的交流渠道,正在被封閉。

這是埋藏在蒂亞斯世界的巨大隱患,與貴女的日漸稀見又成惡性循環,隻不過如今被聯盟的繁盛表象所掩蓋。

當然這一切如今還與陸陸無關,她隻是捧著掌心那蜷縮的花苞,帶著希翼詢問霜白:“是在晉階嗎?綠尼沒有死……他、他什麼時候能醒來?”

霜白沒有馬上回答。

貴女選擇守護者,培育、點化,令這些氏族/個人,脫穎而出,成為巔峰強者;所得以實施的前提,正是這能令血脈晉階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