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四十八(1 / 2)

炎獸王血脈賁張, 卻還是強行按捺住了體內肆虐的衝動,小心翼翼地在空中嗅了嗅, 獸瞳之中閃過一抹疑惑不解之意。

金鱗藤特有的異香仍在鼻腔中縈繞不散,勾得它蠢蠢欲動——可屬於那兩個修士的氣息為何也出現在此處?!

難道他們……又回來了?

炎獸王龐大的身體顫了顫, 終究還是遏製不住血脈之中對於金鱗藤的渴望, 踮著四條毛腿, 一小步一小步地往裡麵挪去。

然而它身上的斑斑血跡終究不是憑空而來的。此次炎獸秘境開啟, 來的修士雖大多隻在金丹元嬰之境, 但憑借他們的資質與手段,也足以和部分陰神境修士分庭抗禮, 更何況在前來的這些修士當中,許多都是大宗門大家族培養出來的優秀子弟呢?

它才進入到這深澗之中不到片刻時間, 那潭水凝集之門縈然不散, 便又有十數名修士聞風而來, 迸發而出的氣息何止是強悍!

炎獸王明顯也是感覺到了身後對它緊咬不舍的一眾螻蟻的氣息——它雖吞噬了眾多同族,奪得了血脈傳承的機遇, 強行突破到了陰神巔峰的境界, 可到底是靠著外力, 體內血氣斑駁,隻有尋到金鱗藤, 洗去它體內摻雜著的屬於其它同族的氣息, 它才能徹底將境界穩固在陰神之境……甚至突破至陽神之境, 也不無不可。

也正是因為這樣令獸心蕩神馳的誘惑, 炎獸王在原地猶豫了一會兒, 便張開嘴,腥風撲鼻,吐出了一團金紅色的硬物,靈光燦燦,見之非凡。

它似是有些依依不舍,但身後破風之聲漸近,炎獸王低低地咕嚕了幾聲,便是將那團金紅色的硬物推到了入口的地方,黏滑的長舌在上麵舔了好幾口,留下一層厚厚想腥臭黏糊的口水,才像是十分滿意一般縱身一躍,往深澗的深處掠去。

在它走後,那團金紅色的硬物幻化出無儘光芒,將整個深澗渲染得美不勝收。

然而美景之中,卻暗藏無限殺機。

葉上秋神色微凝,墨眸含霜,絢爛霞光映出他精致冷豔的眉眼,眼角處的淚痣點在如雪的肌膚上,垂睫抬眸間,皆是瀲灩風華。他手中按著幾個玉瓶,修長的手指泛著如玉般的色澤,隱在玄色的袍袖當中,格外叫人注意。

那抹霞光縈繞瞬息便是驟然散去,金紅之色刹那黯淡,隨之而來的則是數道晦澀的氣息,落進了這深澗之中。

“諸位道友,此處似留有那孽畜的氣息,”說話人聲音頓了頓,然後繼續說道,“應當是往裡麵逃去了。”

葉上秋隱匿著身形,眸光一掃,便將來人儘皆收入眼底。

來者大約七八人,大部分都是金丹境界,隻有幾人氣息深深,乃是元嬰之境。

而剛才開口的那一名修士,身著藍白法衣,眉眼文雅俊朗,神情肅然,警惕的目光在深澗之中掃過,元嬰上人的威壓一覽無餘:“那孽畜吞噬同族,更殺我遊仙宮數名弟子,此仇,本座今日必報。”

他的語氣很平和,卻是醞釀著濤天怒火。

而在他的身邊,站著三個同樣穿著藍白法衣的修士,兩男一女,環繞在他的身側,真元流轉,皆是不俗之輩。

葉上秋看過了一圈,微微蹙眉,目光落在了那元嬰身邊的一個穿著藍白法衣的青年身上。

他看著不過是金丹後期的修為,儀容俊雅,眉眼柔和,端得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模樣有些熟悉。

葉上秋眉頭微動,身上便壓了一點重量下來,來人濃密微涼的發絲落到他的肩後,和他的滿頭長發交纏著,竟是有些分不出彼此。

“師尊在看誰?”含著笑意的低沉聲音傳入識海當中,葉上秋耳尖微熱,神色卻是凜然。如墨點染而成的眸子含著霜雪之意,又似跳躍著無邊焰火,美得叫人忍不住想要溺死其中。

“滾。”服下匿息丹,隱匿了身形氣息的葉上人動了動,仿若寒夜篝火般的神識流淌,帶來融雪似的聲音。

“師尊還在怪罪弟子麼?”商餘辭聲音微低,低沉悅耳的嗓音之中似是含著無儘的委屈之意,聽得葉上秋不由得抿了抿薄唇,容色越發冷冽。

有人在此,不可輕動。

葉上人長睫微低,魔尊的腳上就被狠狠地踩了一下,絲毫不留情麵。

魔尊低低地“嘶”了一聲,又被術法吞沒。那幾人站在深澗當中,葉上秋與商餘辭二人隱在他們周圍,卻沒有引起一點兒注意。

“師尊好狠的心。”即便已經不是少年那副可以肆無忌憚賣萌的模樣,魔尊卻依然不見絲毫慚色,仍是可憐巴巴地說道,將賣慘賣萌發揮到極致。

他的師尊雖冷心冷情,但對他到底是心軟幾分的。

或許還不止幾分。

在他“可憐巴巴”地控訴了一聲之後,那碾在他腳上的力道就立刻散去——這人怎麼就那麼麵冷心熱的,叫人割舍不下呢?

商餘辭盯著自家師尊近在咫尺的耳朵,玉白小巧的可愛模樣,眼眸微眯,到底沒有直接親上去。

好不容易才將這隻小雲豹身上炸開的毛摸順了一些,還是先忍一忍才好。

身邊多了一個人,哪怕這個人將氣息控製得幾近完美,但是那種來源於商餘辭本身的、或許連他自己都不曾知曉的冷銳氣勢和清淺微苦的梵香融合在一起,卻已是在時刻昭示著這個人極為霸道的存在感。

葉上秋手中捏著玉瓶,寒眸微動:“……鬆開。”

冰冷的語氣乍一聽似乎有著些許緩和,轉瞬間卻又顯得淡漠無情至極。

商餘辭略笑了一聲,倒是依言退了一步,站在他的身側。

葉上秋的目光落在那個金丹修士身上,卻是終於確定了他的身份——

曾經在清萊秘境中幫過他的沈君遷,亦是黃老怪的得意弟子。

他的模樣比起當年並未有太多的變化,甚至連神色氣韻也沒有發生多少改變,但葉上秋第一眼看過去的時候,卻隻覺得有一分熟悉,仔細地看過之後,才真正將他同自己記憶中的那個青年聯係起來。

葉上秋當年雖傷及了神魂根基,卻不至於記憶衰退成這樣。

大約是沈君遷在這些年裡有了什麼際遇。

葉上秋不是什麼正道君子,卻也不會對幫過自己的人有什麼不好的想法。沈君遷如今不過百歲便已是金丹後期,身上的法衣也是上品靈器的級彆,神姿煥發,在數十名天資縱橫的修士之中也不曾有絲毫遜色,比起當年更見道心堅韌。葉上秋唇角微微抿起,流瀉出一分清淺的笑意。

嗬,師尊為一個野男人笑了。

披著聖僧般精致高潔皮囊的魔尊眸色微暗,凜冽殺氣繚繞在他的眼角眉梢,叫他溫潤俊美的容貌也多了幾分銳利殺機。

罷了,好歹是師尊當年的故人。

殺氣悄然散去,葉上秋若有所感,回眸看了他一眼——

看不見。

葉上人煉製的匿息丹非同尋常,服下之後身形氣息儘皆隱匿至虛無,恍若一團天然生成的空氣,在天地間回蕩,除卻境界至高之大能或有其他手段,尋常金丹元嬰察覺到他們的幾率,幾近於無。

葉上秋的手指被勾了勾。

那逆徒仗著自己的境界更高,肆無忌憚地握住了自家師尊的手指,微涼的指尖在葉上秋白皙輕薄的皮膚輕輕劃過,留下一絲奇異的觸感,轉瞬即逝。

而深澗中的那幾人早已有了行動,追著那條小道往裡麵遁去,葉上秋想了想,卻並沒有跟上,而是走到剛才炎獸王逗留的地方,垂眸看了一眼。

在他的麵前,那塊炎獸王吐出的金紅之物早已變成了如土石一般的灰暗之色,仿佛是失去了所有的靈機一般,帶著一種沉沉的暮氣。

金炎石,乃是隻有接受了血脈傳承之後的炎獸王才能蘊養而出的一種奇異的天材地寶——

它的作用僅僅隻是用來製造幻境,而這種由金炎石所製造出來的幻境質量奇高,持續時間卻並不長,最適合用來拖住這麼一群天之驕子的行動了。

畢竟……一旦炎獸王奪得了金鱗藤之後,它血脈之中的駁雜之物就會在金鱗藤的藥力之下儘皆洗去,到時候它血脈純淨,境界穩固,豈不是剛好將這群困守在幻境之中的修士一網打儘!

那炎獸王接受血脈傳承之後,開啟的靈智顯然不低,上一世炎獸秘境之中隕落了諸多年輕修士,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不過這一切的前提都取決於它能尋找到那株金鱗藤並且順利服下——

可如今,多了葉上秋和商餘辭兩個變數,金鱗藤早已躺在葉上秋的儲物戒裡,炎獸王的打算必定是要落空的。

而發現自己被耍了的炎獸王……

深澗之內傳來一聲響徹雲霄的怒吼,秘境震顫,引得秘境之中的修士神色微變,齊齊動身往這處深潭而來。

“師尊以為如何?”聽到那聲獸吼,商餘辭神色未變,含笑著問道。

金炎石幻化而出的幻境並不是不能解。

但解法隻在葉上秋手中。

葉上秋神色冷然,聲如雪峰流水:“跟上。”

“好罷。”商餘辭微笑著應道。

他的師尊……果然還是心軟了。

他們走得極安逸,走了沒到多遠,便看見一名金丹修士神色猙獰地站在一旁,真元濤濤,威力巨大的術法連連不休,呼嘯而起的烈風吹起無儘的幽火,將整個深澗浸染得宛若幽冥府邸。

如他這樣的人還有好幾個,心誌更加堅定一些的,則是身形緊繃著,雖沒有直接運起真元術法,情況卻也不算太好。

這些被幻境迷住了的修士都憑著本能對抗著追逐而來的鬼手幽火,可他們到底是身處於幻境之中,即便知道身邊埋伏著無儘危險,卻還是有些力不從心。

沈君遷的身影已到了深澗的深處,動作極為利落,每每出手,皆是將身邊襲來的鬼手幽火抵擋在外,術法施展間,顯出十分的沉著來。

然而他眸色黝黑,下頜微緊,偶爾也有明顯的失誤之處,顯然也是被幻境影響著,身上也多了幾道駭人的傷口。

葉上秋羽睫如墨,微微垂下,一百多個玉瓶在他手中爆開,表麵跳躍著火焰的濃鬱精血浮在他眼前,雪白森冷的火焰在葉上秋的控製之下將這些精血煉化了一遍,凝出了一把小小的血丹。

商餘辭任勞任怨地接過那些血丹往這些修士嘴裡都丟了一顆。

幻境驟破。

沈君遷的目光恍了一下,然後便是恢複了清明之色,聽著不斷傳來的妖獸怒吼之聲,神色微變:“大師兄——”

那元嬰修士較之沈君遷更為清醒,表情冷肅:“不知是哪位道友相助,在下遊仙宮弟子易言之,在此拜謝道友。”

說著,他便是行了一禮,目睛看著四周,一時寂靜無聲。

炎獸王的氣息越發靠近,旁邊那些以易言之馬首是瞻的修士皺眉喚道:“易兄?”“易上人?”

易言之收回目光,吸了口氣:“無事。”

他口中這樣說著,可眾人心裡卻不敢就這樣信了。

前麵本就有妖獸伏擊,此處又極為詭異,若再多幾個不知是敵是友的修士,他們可真的連哭都沒有地方哭去。

易言之安慰道:“那位道友既然沒有趁著我等深陷秘境之中時對我等下手,此時應當也不會出什麼波折。”

是啊,現在不會出什麼波折,可待會呢?

接下來他們和那頭妖獸對抗,那人藏在暗處,豈不是可以伺機而動,將這些機緣儘皆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