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結伴而來，又一起離開。
剛和紀瀾一起織圍巾的老太太感慨：“要不是知道他們倆是兄妹，看起來倒是挺般配的。”
另一個爺爺趕緊說：“哎哎哎，你這話可不能亂說，彆把人家弄得尷尬了。”
彆的老奶奶掩唇笑：“不是親兄妹多好啊，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不算什麼稀奇事情。”
但季氏比較特殊就是了，那種百年望族更注重名聲，就算是相愛也得當成秘密帶進墳墓裡。
紀瀾沒有聽他們說話。
兩個年輕人並肩前行，她看見季晏清在紀惜時說話的時候總是會彎下腰，擺出一副認真聽人傾訴的樣貌。
而和這位學生會會長講話的時候，紀惜時也明顯很放鬆，是完全信賴的對方的狀態。
紀瀾眼睫輕輕一眨。
惜時會喜歡季晏清這樣的人嗎？
旁邊幾個老太太的對話還在繼續：
“我就說紀瀾那麼美，孩子也不會差。惜時那孩子看著就討人喜歡，要是我也喜歡她做自己家小孩。”
“不過季氏好像沒有讓她去聯姻的打算…我倒是聽說陸家那個臭小子很喜歡人家，但那孩子性格不改改的話怎麼追得到人？”
“要我說，還是季晏清最合適……可惜，可惜。”
紀瀾收回目光。
這位美麗的女士似乎有些不安，她搭在膝蓋上的手無意識地扣合。
她知道這些老太太隻是說說而已。
紀瀾大多數時候還是很清醒的，絕不會因為這些人閒聊時候的話語產生什麼歪門邪道的念頭。
隻是聽到這些，紀瀾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紀惜時需要麵臨的困境。
她的孩子原本隻是一個普通人。
沒有富家子弟從小到大就鍛煉出來的心眼，又容易對身邊的人不舍防備。
如果某一天，有人妄圖對她做什麼……她真的能夠全身而退嗎？
擔憂讓紀瀾的臉色更蒼白了些，老太太們也注意到了這個療養院最年輕的女士的神情，護工趕緊上前將紀瀾扶回房間。
希望，那不是錯誤的選擇。
*
司機將他們送到側門。
紀惜時拉開自己的房門，門內咻地衝出來一個黑色的影子。
西森飛快地蹦進了紀惜時的懷裡，他的體重其實也不輕，像一顆小炮彈砸的紀惜時往後退了一步。
在她側後方的季晏清及時抬手扶住了紀惜時，西森一抬頭看見那張臉，好像有點害怕一樣把臉埋進了紀惜時的臂彎中。
紀惜時：“？”
西森嬌嬌地喵了兩聲，爪子扒著紀惜時的袖口示意她速速進屋。
季晏清往走廊一側看了一眼，負責給貓護理的女仆從紀惜時手中接走了西森。
一套行動下來，紀惜時還沒反應過來，西森已經被抱走了。
她扭頭看了眼季晏清，思考著自己是否應該關門進屋，季晏清卻站在門口：“…今天還早，願意讓我和你聊一聊我們要參加的大賽嗎？”
他說的是聯合國模擬大賽。
這種大會並非衝突對抗性的賽事，宗旨是預防衝突，必要時刻需要做出利益讓步。主要的目的也是為了培養學生的思維、調研和交流能力，扮演不同的國家的外交發言人。
會議上會提出不同的議題，頒布的獎項也較多，都是官方認可的獎項。
紀惜時參加的是英語場，從獲取議題到起草文案，全程都需要用英語來書寫交流。
利波斯學院總共七人報上名，抽中的代表國家很巧的是亞特蘭，紀惜時前段時間就開始了解楚淮所在的國家，偶爾還會和殺手小哥聊。
就是阿爾奇不太喜歡說話，很多時候都隻是“嗯”或者“是”來回答紀惜時的問題。
人狠話不多，大概這是殺手的本能……？
季晏清：“發言需要提前起草，溝通很重要。所以我想提前問問你的意見。”
紀惜時的作業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晚上確實沒有彆的事情要做，她往自己房間裡麵看了一眼。
還行，不是很亂，可以見人。
紀惜時錯開身，讓季晏清進屋。
後者反倒是愣了一下。
他原本是想邀請紀惜時去書房，沒想到她會讓自己進臥室。
季晏清抿了抿唇，天使般柔和精致的臉上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打擾了。”
紀惜時的房間充斥著暖色調，和她本人很相似，暖洋洋的，讓人一靠近就能放鬆下來。
季晏清很克製地沒有到處亂看，但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床鋪上，少年的耳根迅速染上了一抹淺淡的紅暈。
房間的一側有桌椅，紀惜時的書還放在桌麵上有些淩亂，不過相比起季晏清的房間要多了很多生活氣息。
紀惜時：“我看過基礎要求了…但是具體需要做什麼還有點茫然。”
議題也已經發放，第一個議題比較大眾，關於環境保護。
季晏清在她身邊坐下：“首先，要了解你所代表的國家。”他示意管家拿來平板，上麵是已經準備好的各項關於亞特蘭的資料。
紀惜時看著手中的文件。
密密麻麻的資料從經濟到政治到人文，各種各樣的信息大概有將近三十頁——全英文版。
季晏清看見紀惜時的表情，少年輕笑了兩聲：“這已經是還算少的量了……嗯，還有一個原因是季氏的資料庫內容比較充盈。”
紀惜時咽了口口水，拍拍臉頰打起精神。
學生會會長在旁邊，他們還是大賽的隊友。
還能怎麼辦哇！隻能啃資料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睡得晚，紀惜時看著那些複雜拗口的英文句子，艱難地看了將近五頁以後有些頭暈眼花。
如果是本國的語言，又或者稍微短一些的英文句子，那她看起來是沒什麼壓力的，現在這些密密麻麻，還有很多專有名詞，對於高一的紀惜時來說還是太吃力。
季晏清一手扶住了她差點緊靠在平板上的腦袋，一手輕巧地在平板上點了幾下。
“抱歉，我沒注意到……下意識地就用了自己平時看的文檔。”
季晏清又問：“是累了嗎？要不要休息一下？”
紀惜時剛打瞌睡就被逮住，腦子驟然清醒了不少，心虛地重新將目光放在手中的文件上。
“沒事沒事，我先看一遍中文再切英文看一遍。”
換成了中文，感覺內容都能順暢地進入腦子裡了！
紀惜時注意到接下來的一個欄目，是對亞特蘭的公爵家族進行了介紹，其中就有楚淮的名字。
紀惜時問：“這個資料是不是有時效性？”
還沒有看見內亂的資料，和現狀不太符合——不過要是媒體沒有報道、又或者紀惜時不認識楚淮的話，她大概也是不會在意亞特蘭發生了些什麼的。
季晏清：“嗯，這些是一年前的資料。大家手上能拿到的多數資料都是停留在那個時間段。”
最新的資料季氏當然有，但有些東西是不能隨隨便便展現給外人的。
紀惜時感慨：“介紹貴族的篇幅竟然比介紹君主的要多。”
季晏清斂眸：“亞特蘭雖然是君主立憲製度，但他們的國王在前幾世就基本被貴族架空。”
少年眼中情緒明明滅滅，甚至能夠明顯地清楚他微妙的情緒波動：“楚淮的父親在幾年前掌握了亞特蘭大部分的權勢，他的母親是京城人。”
這其中還有一部分愛恨糾葛，楚淮的母親生下他以後身體一直都不是很好，後來因為公爵的事情受到驚嚇，在他即將上初中的時候去世了。
季晏清語氣平靜地說，公爵整個家族的血脈裡似乎都有些偏執，或許平日裡表現出很淡的欲求，但一旦碰見想要東西，就絕對會用儘一切都要得到。
……但說實話，他們幾個S級彆誰不是這樣？
紀惜時聽著，忽然感覺季晏清好像對楚淮有點小意見。
她小聲問：“你們以前的關係不好嗎？”
季晏清微頓：“……不，我們的交集其實不是很多。”
要說交集，陸衡也和楚淮以前一起玩的次數更多，兩人也算是一靜一動。作為大一歲的學長，季晏清在一段時間內覺得他們…很幼稚。
不過現在，他隻是單純的不高興楚淮能夠提前獲得紀惜時的關注而已，而且也沒有隨意編排，說的都是實話。
紀惜時：“噢噢。”
不過聽上去，亞特蘭的局勢還是很複雜。
季晏清能說出來的信息往往都不算是辛秘，他向來會保持分寸，因此紀惜時也就繼續聽了下去。
季晏清輕聲說：“…楚淮的父親對皇室的態度一直都很惡劣，但是大部分的礦廠都掌握在公爵手裡，王室對這一點一直都非常無奈。”
而關於環境保護的議題務必會傷害到亞特蘭的利益，所以他們作為發言人還需要想辦法平衡本國利益和公共利益。
“王室倒是一直想要抑製礦場開發，這點出於個人利益還是集體利益暫且不提，如果站在王室的角度，這個議題就會簡單很多。”
紀惜時手搭在下巴上做沉思狀：“但就算是一年前，王室也已經被公爵死死壓製了。”
“對，而且近期……亞特蘭的小王子似乎已經在前段時間的內戰中隕落了。”季晏清說著，他觀察紀惜時的表情。
紀惜時回憶：“我好像看到過那個新聞，是飛機失事？”
“嗯，但是還有報道沒有說出來的事情，有個自稱是王子的少年來到這裡尋求幫助，但因為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他是亞特蘭的王子，又沒有身份象征，暫時被關了起來。”
紀惜時迷茫：“沒有照片什麼的嗎？”
季晏清：“沒有，所有關於王室的信息被全部銷毀，小王子本身就被王室保護的很好，沒有照片流露，所以現在就算是要回歸，也沒有正當理由。”
“銷毀所有王室有關的資料，扶持另一個孩子上位，這是楚淮的決策。”
他把事情做的很絕，幾乎是壓死了王室，讓他們完全成為小公爵手中的傀儡。
季晏清麵不改色的將楚淮殘忍的一麵告訴紀惜時，他輕聲說：
“惜時，還是要小心你的這位朋友比較好。”
城中村。
紀惜時住到季氏以後，楚淮派來的幾個殺手就沒有跟上，隻會在紀惜時出行的時候在暗處陪同。
隻不過他們最近有點忙碌。
作為楚淮身邊的得力助手，近日裡不知道雇傭兵們從哪裡得到了消息，他們餓虎撲食一樣試圖從他們口中得到一些消息。
要知道，楚淮的懸賞在黑市裡已經炒到了將近五十億的價格。
亞特蘭那些大大小小的貴族表麵上對他又敬又怕，背地裡用儘了心思置他於死地。
這個人沒什麼欲求、不好賄賂，是最難搞的類型，貴族們寧願麵對老公爵都不願意麵對楚淮。
有些人將主意打到了楚淮以前的同學朋友身上，這段時間有雇傭兵察覺了城中村的狀況。
由於紀惜時和這批殺手目前沒有時刻保持距離，雇傭兵們似乎把目標找錯了。
他們以為溫黛是楚淮的心上人，大批雇傭兵都打算綁架她來威脅楚淮，然後很悲慘地，碰上了硬釘子。
雙胞胎被異國的雇傭兵弄得有些煩躁，這些人沒有任何價值，不處理掉又有可能對紀惜時造成威脅，乾脆全部扔進仇家的彆墅裡，讓他們受一點驚嚇。
在這樣的騷擾下，這段時間阿爾奇和他的下屬也經常遊走於黑暗中。
今夜也是一樣。
這次的雇傭兵比起之前的上了些檔次，對方劃傷了阿爾奇的袖口，好在並未受傷。
這些麻煩不是衝著紀惜時來的，單純被他引到這裡。
這也算是好事。
隻需要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楚淮就能清掃完最後一批餘孽了。
阿爾奇手起刀落，又抬頭對上站在最前方的黑發少年的視線，殺手小哥帶著些許鬱氣，他認識這個少年。
是紀惜時好朋友的弟弟，之前就一直出現在紀惜時身邊，時常會做出一些超出了朋友關係的親密動作。
阿爾奇知道這是不能動手的人物。
他手中的短匕首一收，聲線略冷：“你是？”
溫彥手背在身後，他穿著短背心，露出半截帶著紋身的腰部，旋即貌似無害地淺笑了下：“本來以為你沒辦法解決，我正要過來幫你呢。”
裝模作樣的笑麵虎。
他調查過，這個家夥每次和紀惜時說出去打工，乾的可不是正經事，但往往跟蹤到一半就會被甩開。
阿爾奇不太想理會他，殺手先生垂眸和自己的部下準備重新隱藏進黑暗中。
“稍等一下，我沒有說你可以走哦。”
溫彥手一抬，幾個人圍了上去，對方並沒有要打架的意思，隻是看上去並不完全友善。
“我姐之前是說讓你們留著也沒什麼事，最近被迫麵對你們的麻煩也沒什麼怨言……”他臉上的笑意驟然一收，呈現出森森冷意，“但楚淮最好能夠清理乾淨他帶來的那些麻煩，彆影響到我的惜時姐姐。”
他們麻煩點倒是沒關係，這些雇傭兵的到來分開了欒安的注意力，最近他們已經找到了好幾個當年的叛徒，正好方便行動。
麵對雇傭兵的時候，紀惜時隻是個普通人，縱使現在有季氏的庇護，也總有落單的時候。
如果出現了意外呢？
溫彥還想著快點結束這些事情，之後就能好好體驗和紀惜時一起的高中生活呢。
好在這六個殺手動作倒是乾脆利落，在幾波雇傭兵的騷擾以後還能安全。
少年的語氣略有些傲慢，阿爾奇扯了扯唇角。
青年站直了身，他衣角還有些許血跡，微微垂眸看向這個過來提醒的溫彥。
實際上，除了他們以外，季氏公館周圍的暗處還有不少保護紀惜時的護衛。
來這個國家的雇傭兵本身就走的極端，人數不會太多。
而還在亞特蘭的楚淮身邊現在隻有二級的保護者，那些為了保護貴族而培養的精英全部被派遣到這個國家。
隻是這些不能夠告訴外人，更不能讓紀惜時知道。
“小不點，”阿爾奇的語氣中帶著些許嘲諷，“楚淮大人想到的可比你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