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森這麼說的時候好像還有些恍惚，他那張小貓臉上掛著不敢置信的表情，讓紀惜時有些困惑。
西森呆呆地：“我沒見過哪本書的男主這樣哇。”
不過他們都這麼說，她也稍微有些擔心季晏清的狀況了。
欒安很少會來這裡，紀惜時再開門探頭看去的時候她仍然站在門口，素來嚴肅的女士竟然顯得很是頭疼：“…惜時，勞煩你幫我勸勸他。”
季晏清從小到大就沒有過這樣的叛逆時候。他是兩人的獨子，就差一口氣能成為板上釘釘的季氏繼承人。
他們當然可以讓人把季晏清打包送到利波斯學校，但那有損形象，乾脆讓他暫時待在家裡。學校那裡，就說季晏清生病了需要請假幾天。
欒安和季父沒有辦法放下培養了那麼久的兒子不管，麵對對方的拒不合作的態度，一時間有些束手無策。
紀惜時聽完之後想：相比起完美的季晏清，這樣的他好像更有實感……？
不過這樣的實感似乎並不是欒安想要的。
紀惜時看看門又看看站著的欒安和管家：“可是…欒女士，我敲門能進去嗎？”
欒安斂眸，長長歎了一口氣：“他會開的。”
她知道自己兒子的小小心思，好在紀惜時本人並沒有彆的想法，否則難免有些麻煩。
紀惜時站在門前輕輕敲了兩下，房間裡沒有任何聲音回應，她開口問季晏清現在願不願意聊一聊。
幾秒鐘過後，房間內響起了走動的聲響，最後是開門的聲音。
季晏清站在門後。
他掀起眼簾看了一眼站在紀惜時身後的欒安，並沒有和母親打招呼，隻是側過身示意紀惜時可以進來。
這對母子的關係看上去有些僵硬。
紀惜時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學校的這段時間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她看見欒安朝著自己點了點頭，於是少女走了進去。
季晏清關上門。
他眼簾微垂，雖然說這幾天的狀態都不太好，但麵上看上去還是和之前沒什麼太大區彆，也不像是生病了的樣子。
紀惜時問：“你是不是和欒女士吵架了呀？”沒想到有一天還輪到她來調解他的家庭矛盾了。
季晏清：“算是…也不完全是。”
他想要擔責卸任，但欒安讓他繼續考慮後果——季晏清考慮完了，他堅持自己的想法，現在仍在拖延時間。
季氏人多的麻煩就在這裡，實權暫時沒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行為處處受限。
季晏清讓紀惜時在沙發上先坐下，他拿了一個乾淨的水杯過來為紀惜時倒上水，隨後在她身邊坐下。
距離靠的有些近。
紀惜時：“可以和我說說原因嗎？”
季晏清垂眸：“按照季氏的作風，在這樣的狀況下最好是保下蘇妍，將她和她的家族分割開來。我的爺爺對蘇妍的感覺也一直不錯。”
蘇妍還是同輩中唯一一個女孩子的好朋友。
紀惜時歪頭：“那你為什麼……？”會長和副會長的關係不是還不錯嘛，這樣不是正好？
他看著她，輕聲說：“我不想。”
和蘇妍有接觸，對於現在的季晏清來說就跟臟了一樣的難受。
想到如果陸衡也沒有給自己發來那些信息，差一點就按照習慣的方式處理，季晏清就有些反胃的惡心。
他無法忍受，近幾日的夢境中，熟悉的夢魘和情感再次纏繞了上來。
在和紀惜時說話的時候，舊情緒再一次翻湧，季晏清側過臉捂著嘴咳了兩聲，紀惜時卻看著他的臉愣住。
惡心。
想處理掉她，讓她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他想到在出國的某些時刻，自己和蘇妍互相給對方扮演男伴女伴的身份，光是想起那些畫麵，胃部又是一陣痙攣。
各種壓抑的情感彙聚在一起，季晏清眼中迅速積聚了淚水。
……和陸衡也不一樣，季晏清掉眼淚的時候頗有我見猶憐的感覺。
他的眼淚幾乎是成串落下，好像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季晏清下意識地用掌心擦拭眼角不受控落下的液體，眼睫不受控的輕顫著：“抱歉…讓你看見了我那麼不成熟的一麵。”
如果可以，他想要展現給紀惜時的都是自己最完美的樣子。但在高一的時候對蘇妍爭奪副會長的事情予以默認，這已經是無法洗去的汙點。
在季晏清的記憶裡，蘇妍原本沒有招惹過紀惜時，但這一世蘇妍的所是作所為夠她死去一萬次——季晏清無法忍受這樣一個妄圖傷害紀惜時的人繼續受到袒護。
紀惜時從愣神中反應過來，她趕緊移開視線，從桌上抽了一張紙巾遞給季晏清。
季晏清伸手，他白皙的指節在半空中輕顫了一下，想要觸碰紀惜時的手背，又有些怯懦般停滯住。
他說高一年級的時候，他知道蘇妍對葉雲芝進行了輿論圍攻，但那時候自己並未阻止。
“……”季晏清的眼尾還是紅著的，帶著一種彆樣的柔弱感，“抱歉，這是我的失職。”
紀惜時看他，神情有些恍惚。
不是，這個情況下誰能說他啊？
這是不是有點超出她的接受範圍了……！
紀惜時趕緊低頭不去看他，季晏清卻伸手輕輕拉了一下她的袖口：“……我是不是讓你失望了？”
她一抬頭就對上那雙眼眸。
紀惜時：“沒，沒有。”
她定了定心，清清嗓說道：“但是我覺得應該給葉雲芝道歉。”就算是對方無意識地用美□□惑，紀惜時還是保住了理智。
她和季晏清分析現在的狀況。
“之前你對葉雲芝的態度不是那麼好，”紀惜時想到之前為數不多的那次接觸，“我覺得作為學生會長還是要公開道歉比較好，然後蘇妍也需要道歉。”
原來那個時候阻止葉雲芝說話是因為這件事。
她想到自己和溫黛被針對的那段時間裡，葉雲芝看見她們後應激一樣避開的目光，大概是之前遇見過類似的事情，甚至她單槍匹馬，要比溫黛和紀惜時兩人更慘一些。
……倒不如說，她當時過來提醒紀惜時，是一個非常勇敢的行為。
紀惜時思考著，她看向季晏清。
黑發少年垂眸坐在她的身側，情緒有些低落，眼尾依舊是紅的。
所有人都覺得學生會長是很好相處的人，在他眼中無論是C級還是S級的學生都沒有什麼區彆。
但階級的鴻溝難以跨越，季晏清從他的父母身上學到了如何消弭豪門和普通人距離感的方法，俯身的人總是能夠掌握話語之間的主導權。
紀惜時也清楚這一點。
不過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社交方式，她不對此做任何的評價。
季晏清將自己偽善的一麵在紀惜時眼前展開，他的情緒分成了兩半，不斷撕扯著著少年為數不多的理智。
他知道她會包容自己的一切。
——但是，是以家人的身份。
紀惜時總是這樣的，她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會把自己所有的愛都奉上，關心一個人的時候也是這樣。
季晏清貪婪又痛苦地接受著這樣的情感。
季晏清看著她，輕輕說：“我想卸任學生會會長的身份。”
紀惜時頓了頓：“這是你的決定，會長…你和欒女士再好好聊一聊吧？”
這是他們的家事。
養女，更何況是紀惜時這樣中途加入的養女，本身就不應該插足太多。
季晏清垂眸，乖乖說：“好。”
少女溫和地安慰他：“然後快點回學校，我們都很想你。”
*
學生會的公告在第二天早上置頂。
季晏清作為學生會長，對自己的工作失誤表達了歉意，蘇妍也在另外一個帖子裡對葉雲芝進行了道歉。
兩人都表示，自己會卸任學生會的會長和副會長的身份。
這個消息一出，引起了軒然大波。
“不會吧…蘇妍也就算了，怎麼會長也要卸任。”
“我倒是覺得會長沒做錯，反正本來就是她們兩個之間的競爭，會長為什麼要負責？”
“要是我也不會出手啊。”“都是蘇妍的錯，我看她不爽很久了，人家楚淮根本沒有答應她，天天把楚淮當做自己的所有物。”
……這些話，在蘇妍父母尚未被抓之前，沒有幾個人敢說。
周詩雨給紀惜時發消息點評：“看到了吧，這就是豪門的好處。”
隻要季晏清不做什麼殺人放火的事情，他的大部分失誤都能夠被這些人原諒。
紀惜時往下刷了刷帖子，沒有人在意葉雲芝現在是什麼狀況。
大部分人在聲討蘇妍撇清自己的關係，但是看在蘇妍態度端正的份上，還是有一部分人為她說了幾句話。
或許在他們的眼中，家庭出事的蘇妍已經足夠可憐了。
溫彥：“姐姐在看什麼？”
紀惜時：“UI匿名區。”
溫彥：“啊…我看到那個消息了。”
少年眼眸眯起，神色有些愉快：“很精彩的演出，這些聲討的人說不定之前還是蘇妍的攻擊彆人的道具，現在反過來成為紮向蘇妍的矛。”
在紀惜時看向他時，溫彥又說：“姐姐千萬不要和他們學壞了。”
溫黛看著手機上的信息，做出了乾脆利落的評價：“不過我覺得季晏清吃錯藥了。”
紀惜時心頭一跳：“？為什麼哇，這樣道歉不行嗎？”
溫黛皺了皺眉：“可以是可以，但對他來說並不是最好的處理方式…季氏應該有更好的方法讓季晏清全身而退。”
紀惜時：“但是做錯事以後要道歉也是很正常的嘛。”
她說完頓了頓。
……感覺，不論是自己還是溫黛，她們的想法在某些時候會和利波斯的這些豪門一樣趨同。
這是一件好事嗎？紀惜時不知道。
她低頭又看了眼手機，在上麵留下一句和葉雲芝有關的話，隨後關上了手機。
學生大會緊急召開。
學生會發生了這樣的變故，怎麼說也得向利波斯的其餘人有一個交代。
季晏清作為學生會長經常在大眾麵前發言，但在風波後還是第一次。
他想要卸任的消息一傳出來，就連校董會都出動勸他。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大家都這麼和季晏清那麼說。
學生會的其他人還擺出了季晏清在這一年內的工作量——除了基礎的工作以外，還包括一些國內外的社交活動，林林總總算起來也有十幾次。
那些本來就不是普通人能夠做到的事情。
相比起被學生老師齊齊挽留的季晏清，蘇妍的價值就沒有那麼高了。
她被校董會警告了一次，雖然允許她繼續在利波斯上完高中，但是學生會的副會長名稱得來不正，需要除名。
不過，本應該有機會成為副會長的葉雲芝現在也已經不在這所學校裡了。
天台。
就算是發生這樣的變故，蘇妍身邊還是有一些人圍繞。她雖然家道中落，但幾年來累積的人脈中還有些人有真情。
宋時遇在高處，他唉了一聲，少年發出一聲輕歎：“真可惜。”
他看著被幾個人圍在中間安慰的蘇妍，黑曜石一般的上挑眼眸微微眯起彎起，少年唇角露出一抹帶著嘲諷的笑意。
紀惜時之前因為林鬆泉的事情受到了那樣的非議，很長一段時間心情都是肉眼可見的低落，躲在暗處的蘇妍有什麼資格全身而退呢？
蘇妍似乎是被麵前的人安慰到了，少女露出一抹淺笑，眼角沁出的淚滴被麵前的男生伸手輕柔地抹去。
彆高興的太早了，宋時遇想。
……還沒結束呢。
既然蘇妍那麼喜歡用那種方式讓人身敗名裂，那就自己嘗嘗看同樣的味道。
正所謂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宋時遇收起手機，他的手向前伸展，手肘輕輕搭在膝蓋上，臉上偽裝的表情完全褪去，僅剩下和年齡不太相符的冷酷。
葉雲芝的信息已經全部放出，在學生會道歉的狀況下不會刪帖，蘇妍因為道歉受到了一部分人的原諒，但那些微不足道的支持也該消失了。
鮮少人發現的角落，一條視頻的播放量正在以指數形式增長。
宋時遇仰起頭，看著藍得透徹的天空，少年心情愉快地輕聲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