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的太空艙很大, 眾人來的時間不算長,並不是每一個房間都進去過,因此都不知道還有一個膠囊艙。
見到這邊出了事, 大胡子與他的隊友一齊走了過來。這支來自PU-18的隊伍也很年輕, 大胡子與他們說著話, 他們則好奇地打量跪在中間的這個人,好像是在解釋自己一個人都遭遇了什麼。
季雨時麵向大胡子, 問了一句。
大胡子微怔, 然後點點頭,說了一段話。
季雨時告訴隊友們:“太空艙裡的確有一個膠囊艙,是之前彆的小隊留下的,經過修複可以使用。”
李純奇怪了, 忍不住問謝思安:“可是隻要裂縫被關閉, 所有人都將回到原來的位置, 還要膠囊艙乾什麼?”
謝思安跪在地上, 死死地盯著前麵眾人,並不作答。
齊隊說:“因為他根本不想回到原來的位置。”
天穹十二隊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被吸入了裂縫中, 他們被困在這裡, 找不到出路。這過程中,他們發現了獨自居住在太空艙的大胡子,並在大胡子的幫助下收集了所有損壞膠囊艙中還能使用的部分, 成功修複了一個完好的膠囊艙。
人這麼多,膠囊艙卻隻有一個,於是大家商量好進行等待, 直到收集齊足夠的膠囊艙才一起啟動程序回去。
可是, 這一等,就是幾個月。
貧瘠的土地、不分晝夜的世界、匱乏的物資, 很快讓大家無法繼續等待下去,決定重新尋找出路。
有一天,幾名隊友對大胡子進行了搶劫——不知怎地,他們誤以為大胡子會搶走膠囊艙獨自離去,展開了一場惡鬥。齊隊與另外兩名隊友回來時,才知道這是謝思安因為語言不通,“誤會”了大胡子的意思。
在這樣絕望的環境中,人性善惡難辯,齊隊選擇了相信。
這一次,為了避免類似的情況再次發生,齊隊和幾名隊友再去探路時帶上了謝思安。他們一齊進入了雨林,不知待了多少時日,在一條小溪邊休整進食後出現了食物中毒症狀,隻有謝思安一人平安無事。
是他,在隊友的食物裡添加了毒蘑菇的汁液,害死了他們。
而謝思安從雨林出來後的事,大家都差不多能接上了。
暴雨如注。
雷聲轟轟。
大胡子站在一旁,咕嚕咕嚕說著,季雨時進行同步翻譯:“搏鬥中大胡子受了傷,但沒有交出艙門密匙,謝思安與其他人隻好再次去尋找出路。但那些人到底是迷失了,還是死於和齊隊你們差不多的境地,就隻有謝思安本人才知道了。”
說到這裡,季雨時頓了頓,“大胡子不告訴我們膠囊艙的存在,是擔心曆史重演。而謝思安也沒想到,他從城市裡一出來,竟然就過了十五年。”
“所以他一開始就在騙我們。”李純忿忿然,“他剛剛從雨林出來的時候,就把自己和搶劫大胡子的事情撇清關係,是想和我們一起清清白白地回去呢。”
謝思安的計劃落了空。
他怎麼也沒想到,這群人因為有天穹的任務在身,很快就知道了這裡是一條時間的裂縫,把困境當做一個謎題在破解。在得知季雨時分析整理出如何脫困的時候,他驚喜的表情、多情的感觸,都隱藏著慌亂。
他一定在害怕,如果所有的隊友真的能複活,他們真的能回到被吸進來之前的位置,那麼他一定是死路一條。
周明軒罵了句臟話,然後說:“這叫不是不報,而是時候未到。”
雨水順著宋晴嵐的小臉往下流,他睫毛濡濕,眼神黑亮:“所以,剛才你故意告訴那些剛複活的人我們在搶奪膠囊艙,是想坐收漁翁之利還是想拖延時間?”
宋晴嵐不等回答,也不需要謝思安回答,又說:“你現在想要膠囊艙,是想趁裂縫還沒關閉逃去彆的時代吧。可是你就不怕我們回去以後,稽查者早晚都會找到你?”
心中狹隘的心思被戳破,謝思安覺得恥辱,但還是咬著牙說:“亡命天涯總比回去就死好。再說了,就算我現在後悔……來得及嗎?”
如果早知道會有現在的轉變,他怎麼也會遏製住心中的惡念,可是事實就是如此無常。
所有人都擁有重來一次的機會,他沒有了。
宋晴嵐說:“來不及了。”
謝思安:“那就拿膠囊艙來交換,隻要我一進入膠囊艙,就告訴你們熒光花的位置,否則你們也彆想回去。”
眾人嘩然。
垃圾山處還剩下一小圈光線,他們眼看就要成功了。
難道,真的要讓謝思安得先一步逃走嗎?
齊隊的槍口沒有移開,在雨水的衝洗下,扣動扳機的手指關節發白:“給他。”
所有人:“???”
湯樂恨道:“不可以!”
湯其被謝思安暗算,要不是被加了倍速速度足夠快還推了湯樂一把,現在湯樂也該遭殃了。
除了宋晴嵐,大家都沒發現季雨時皺著眉,正在快速思考。
季雨時在腦中將自從謝思安出現後的畫麵,一幀一幀地在腦海中播放。他的記憶完整無缺,隻要他看過的、聽過的、感受過的,哪怕一絲一毫也逃不過他的搜尋。
謝思安會把那株熒光花藏在哪裡?
謝思安進入太空艙,和大胡子打架。
謝思安坐在地板上和他們說話。
謝思安捧著罐頭,坐在沙發上和他們說話……
“克蒙豆……”季雨時說出這幾個字的瞬間,謝思安臉色猛地一變。
李純驚道:“我操,他把花藏在克蒙豆罐頭裡了?!”
在太空艙,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對克蒙豆表示嫌棄,就算是吃比它味道更難吃的素食罐頭,也絕對不會碰它。
克蒙豆罐頭簡直是垃圾般的存在。
季雨時看著謝思安:“不,不是克蒙豆罐頭。”
謝思安也回看著季雨時,表情陰冷,一言不發。
季雨時猜到的,謝思安也猜到了。
這是兩個觀察員的博弈。
季雨時語氣沒什麼起伏,卻讓人不寒而栗:“齊隊,你可以開槍了。”
所有人被季雨時的話震驚。
唯獨天穹七隊的人沒有,他們的季顧問永遠能繞過重重迷霧,看透事情的本質。
齊隊有些猶豫。
季雨時斬釘截鐵地說:“熒光花在謝思安的身體裡。”
周明軒立刻上前,猛地扒開了謝思安黑色作戰服。
這具年輕的軀體不算孱弱,卻透出病態的白,一道約十公分的新鮮傷口出現在小腹,傷口被縫了線,裡麵埋藏著幼小植株。謝思安把這屬於時光的痕跡留在身體中滋養著,隻要不被發現它就能一直存活,對自己能下這樣的狠手,謝思安想要逃走的決心已經到了偏執的地步。
謝思安一下子癱坐在地,臉色灰白:“你……怎麼知道的?”
“是你告訴我的。”季雨時說,“你回來太空艙時被大胡子壓在身上掐住喉嚨,被放開喘過氣後首先拍打衣服——你嫌棄他的體味。你坐在地板上和我們第一次說話,遠離大胡子的地毯,因為你也嫌棄地毯上麵的味道。中途我和宋隊出去了一趟,回來時你就已經洗過澡了,每當大胡子經過,你就會屏住呼吸。奇怪的是,我們在控製室談話,當宋隊問我以後想起大胡子會先想起什麼,我回答說是他的味道時,你明明露出了讚同的表情,卻不管不顧地坐在了大胡子的沙發上,身上還搭上了他的毯子。”
謝思安:“……”
季雨時究竟是記憶力太好,還是比他想象的更聰明?
季雨時說:“最重要的是,你在城市餓了兩天,隻吃了一個我給的素食罐頭。可是當大胡子準許你得到午餐肉罐頭時,你卻沒吃完,甚至,你隻吃了三分之一。”
謝思安冷冷地笑了,是認輸,也是認命:“你就沒想過我是和你一樣,很討厭午餐肉的味道?”
一旁的宋晴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