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魔破陣(1 / 2)

借劍 禦井烹香 9265 字 3個月前

“回稟殿下,京中百姓都已經安置下了。”

承乾宮前,幾位武將抱拳行禮,眾人身上都穿了全甲,雖然正和太子對話,但仍不時偷眼望著西北方向,麵上憂色隱隱,“隻是……這麼多百姓都在露天,兼之慌張失措,恐怕符力耗費得要比平時更快……”

“傳令下去,開庫取出符木,請符師聯手灌符。”太子也是一身戎裝,擲下令牌,不容置疑地吩咐道,“事急從權,三持之問今夜便暫罷吧!”

幾位武將接下令牌,卻不敢妄動,而是扭頭看向太子身側,“梁仙師,您看——”

“太子所言有理,”梁仙師微微一笑,從袖中掏出自己的令牌遞了出去,“符祠中人見到令牌,當會知道如何行事的。”

他看起來不知年紀長幼,布衣芒鞋,仿佛與這皇宮格格不入,諸位武將卻對他忌憚非常,一聲也不敢則,行了禮便快速退下。梁仙師走到太子身邊,出言寬慰道,“東宮不必憂慮,諸位仙師多年布置,定可將此獠一舉拿下,這對貴國上下也是件好事。”

太子搖頭苦笑,仰著臉一樣出神地望著西北玉泉山方向,那裡本是皇家行宮所在,此時卻是寶光滿天,雲霞燦爛,雖是深夜,卻亮若白晝,更有隱隱地動傳往京城方向,山頭波動跳躍,仿佛有什麼東西掙紮著正要脫困,卻被天地氣機牢牢鎖住,太子打望了許久,皺眉問道,“梁仙師,是我看錯了麼,我怎麼……瞧見那兒仿佛有一尊大鼎?”

他揉了揉眼睛,語氣越來越肯定,“不錯,鼎足立於山腳,鼎身高聳雲端,像是……像是把整座山都裝在裡頭蒸煮一般。”

梁仙師看著太子的眼神充滿了詫異,他引著太子轉身,態度雖柔和,卻透著不可違逆的味道,“殿下,還是回屋歇著吧,為萬全計,您和陛下也該避入密室了……”

太子顯然不太情願,但歎了口氣,還是柔順地道,“梁仙師說得是。”

梁仙師扶著太子走了幾步,忽地若有所覺,回過頭看望向庭院一角,看了一會才搖頭離去。門才一合攏,院中灰光一閃,謝燕還現身出來,笑道,“哈哈,真有意思。三宗之人七百年前不知想過今日沒有,他們鎖靈斷水,讓你們足足吃了七百年靈氣化的稻米,哼,你們宋國最困苦的貧民百姓,過的也是神仙日子,七百年來代代傳承,難怪你們這一代鐘靈毓秀,埋沒著這許多修道的良材。”

“鎖靈斷水?”阮慈被她牽著,有幾分好奇地問,“甚麼叫鎖靈斷水?謝姐姐,三宗這麼做,是為了尋到你麼?”

“不錯。”謝燕還點了點頭,她雖然本事奇大,在柳寄子口中更是個大魔頭,但對阮慈卻很和氣,半點高人架子都沒有,甚至有幾分調皮,在子母陰棺裡故意捉弄,差點把阮慈嚇死。不過,阮慈膽子也不小,緩了這些時候,與謝燕還已親近起來。“至於這鎖靈斷水麼,你自己看一眼就明白了。”

她伸手在阮慈額前一點,阮慈隻覺得額間一陣刺痛寒冷,仿佛皮膚正在裂開,有什麼東西正要生長出來,她本能地抬手捂了捂,卻又驚呼起來,“呀,這——這是我的手麼?”

在她雙眼之中,手自然還是往昔那白皙嬌嫩的小手,但此時卻仿佛有一隻眼睛在虛幻中看到了彆樣的景象,手還是那隻手,但手中的血肉、骨骼,也都一一在目,這是一種極玄奧的感覺,阮慈同時看到了手的數種模樣,她試著將手握拳,又舒張開來,看得不亦樂乎,又按了按額頭,確認並沒有真的生出一隻眼睛。

過了一會,習慣了這種感覺,方才調轉視線,望向西北方向,阮慈哇了一聲,歎道,“果然是好大的一隻鼎啊。”

她看到的,和太子看到的虛影又不相同,在這第三隻眼的視野中,天地一切顏色仿佛都鮮明起來,西北方向架著一隻青銅巨鼎,那大鼎就如同太子所說,鼎足立於山腳,鼎身沒於雲中,下方火焰滔天,鼎中隱隱有棺木形狀的陰霾正在掙紮跳動,似在撞擊鼎蓋,猶如鼎中燒煉的丹丸,阮慈順著鼎身往上看去,咦了一聲,說道,“天頂像是有個大蓋子,我們和星辰雲朵之間,仿佛隔了一層。”

“才開眼便能看到這些,你的資質也是好的。”謝燕還笑了起來,她雖然身穿男裝,但笑起來意態柔媚,很是好看,令人不由就生出親近之意。“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她輕輕一指,點在阮慈腦後,阮慈隻覺得一股清涼之意湧來,眼前景色忽然間無限擴大,又仿佛在同時無限縮小,令她暈眩非常,抓著謝燕還的衣袖穩了一穩,視野方才漸漸清晰,阮慈長大嘴巴,歎道,“怎麼……怎麼世上還有這麼多顏色麼?”

若說她剛才是‘見皮又見骨’,那麼此時的阮慈,便是見空亦見色,她觸目所及的所有東西,一旦凝視,似乎便可看到極細小的結構,入微處甚麼顏色、形狀都沒有意義,可望向空中時,卻又能見到四色光華流轉,在空中閃動,又有無色香花飄飄灑灑,充塞了天地間所有角落,觸目可及之處,香花猶如雪花緩緩飄揚,她不由伸手去接,卻見那香花穿過手心,又落入了地下,化作無形。

“這,這是什麼?”

她轉頭想問謝燕還,卻是才一定睛,未及細看,便覺得額前刺痛,阮慈大叫了一聲,捂著額頭,疼得流下淚來,痛呼聲中,謝燕還笑道,“呀,忘了,你什麼都不懂。——你不知道,在我們修行界,等閒不可窺視修行在你之上的達者,否則,輕則傷及自身,重則殞命,都是有可能的。”

她彎下腰來,在阮慈額前吹了一口氣,哄她道,“不哭不哭,痛痛飛了——嗬嗬嗬嗬。”

說著自己也笑了起來,謝燕還是個笑口常開的人,時常且說且笑,阮慈忍不住也跟著笑起來,卻不敢放肆,等疼痛消褪,鼓足勇氣又睜開雙眼看了過去,謝燕還搭著她的肩膀,指點道,“你望見的青、紅、黃、白四色,便是四行靈力,唯獨缺了玄色水靈,哼,七百年前,我和他人爭鬥,受了重傷落入南株洲,我在從前師門修行過一門療傷聖法,修行到極處,可以滴水重生,玄門眾修卜算到我的方位在宋、武、楚三國之中,便在三國各自布下鎖靈大陣,從此江河無水,天地無流,鳥獸絕跡,鱗介無蹤,所有水靈氣都被隔絕在大陣之外,不再參與天地周轉,不讓我汲取水靈氣養傷。想要逼我出來,趁我重傷再做過一場——他們倒也是好大的氣魄。”

對阮慈而言,這樣的說辭猶如夢話,若非她已經曆了種種玄奇,便是有人告訴她,她也不會相信。她瞪大眼,艱難地吞咽了幾下,問道,“那,那我們宋國,便是由淩霄門三宗封鎖……”

“不錯,淩霄門、玉溪派、盤仙門三宗鎖住宋國七百年,七百年間宋國百姓人人持符,邊境不許刀兵,除了那幾個有數的修士,無人能夠持法修行。便是因為大陣隔絕靈力,乃是逆天而行,陣法很是脆弱,太多人動用靈力,將會使得陣法不穩。動用靈力的人越少,陣法就越是穩固,靈力也就越是顯眼。”

謝燕還指著遠處道,“若是人人都不修行,就猶如黑夜,像那樣的光華,在黑夜之中是否就很顯眼?”

“但……但那樣的話,為什麼仙人不把我們百姓都挪出去呢?”阮慈不禁問出深藏心中的疑惑,“或、或是都……都殺了。”

為了追捕一人,殺害千萬百姓,這想法聽起來極為瘋狂,阮慈的聲音越來越小,但依舊細聲說道,“都殺了,不就沒那麼多麻煩了嗎?”

“你說得不錯,你人活在這裡,每天要吃、要喝,三宗隔絕陣外水靈,還要將大陣內原有的水靈氣凝化為玉,再為你們點化靈稻,你可知道這有多麼麻煩?淩霄門若真的顧惜凡人的性命,為什麼不一開始就把他們挪移出去呢?”

謝燕還隨手一招,遠處響起嗖嗖破空之聲,黑突突的粒稻不知從哪裡飛了過來,停在謝燕還手中,她潔白的手指輕輕地撚著粒稻,猶如最剔透的靈玉一般好看,“你還記不記得,柳寄子在靈脈地井中運使了他們淩霄門的厚土神光,生化出了許多光種?”

阮慈當然記得,她就是被這些光種逼進了子母陰棺。她道,“那個光種厲害得很,飄到哪裡,柳寄子的精神就感應到那裡。”

謝燕還輕輕一搓,粒稻外層堅硬如石的麩皮便被搓開了,她笑道,“你現在睜開眼睛,再看看這靈稻呢?”

阮慈摸了摸額頭,定睛看去,慢慢張大嘴,結巴道,“這、這是光種化的。”

她伸手去摸肚子,謝燕還被逗樂了,笑道,“彆怕,厚土神光是土靈所化,服用下去沒什麼壞處,甚至能祛凡人百病,所以此地雖然藥草不長,但百姓們往往長壽,也用不上醫生。”

阮慈問道,“醫生是什麼?病是什麼?”

他們宋國人倒也是會死的,多數都是死於所謂的火瘴之氣,還有門閥間的爭鬥,阮慈隻聽得懂‘沒什麼壞處’,後麵的話一句也聽不懂,謝燕還被她逗得樂不可支,道,“現在說也說不清,以後,你就會知道了。”

阮慈心想,以後是什麼時候,可說不準,這麼多仙師圍攻子母陰棺,謝燕還帶她逃了出來,可大陣破不開,她們總會被找到,誰知道她還有沒有走出大陣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