覲見真人(1 / 2)

借劍 禦井烹香 11550 字 3個月前

且不說阮慈洞府中諸仆如何行事, 隻說阮慈這次,倒和前次不同,在車中也有閒心觀賞紫虛洞照天的美景, 隻見飛車迅如奔馬,在空中飛了不一會, 便鑽入下方一片霧海,待得從霧中出來,車下便是一片汪洋大海, 竟比紫精山腳下的三素澤還要更為闊大, 海中魚躍鳥飛、諸物興旺, 遠處還隱隱傳來悠揚歌聲,極是動聽。

那執事在車外笑道, “慈小姐, 您上回來, 從便道出入,想來也未曾好生賞玩洞天風景,今日仆特意走了這條水路,小姐若是有興,可行到車頭,也瞧瞧我們紫虛洞照天的好風光。”

阮慈在車內坐著所見自然有限,聞言欣然步出, 執事不敢和她並立, 跳入空中,和飛車並頭緩行,為阮慈指點洞天中的風景,又道。“那些唱歌的正是東海鮫人,昔年真人遊曆時攜回一部, 如今已繁衍出數千丁口。”

阮慈還真不知道鮫人唱歌如此動聽,心裡想道,“認識這幾年,琳姬姐姐怎麼也不唱給我聽?”

旋又想起琳姬發願做人,不由暗叫可惜,知道這輩子怕是再聽不到琳姬的歌聲了,她左右顧盼,問道,“這洞天要走一遭,需要多久?”

執事笑道,“若是憑此飛車周遊,從南到北要三個月。”

這真不小了,阮慈回首看了一看,度量剛才那片濃霧,便是洞天入口,心中暗道,“天舟能裝下那麼多貨物和修士,我覺得已是十分闊大了,但此時想來,天舟四處移動,舟中洞天在洞天中應該還算小的,如紫虛洞照天這般廣闊的天地,才是常態。”

洞天真人,便是內景天地已可依附周天,長久而存,就算真人坐化,洞天也不會隨之消逝。阮慈自己的內景天地,隻是一畝小湖而已,這按《天舟渡》所言,也已經比多數修士要好得多了,正常煉氣期修士,能有方圓數丈、十數丈的玉池,已十分難得。比較那一屋大小的玉池,和這廣袤無涯的洞天,可見雖然都是修道之士,差彆是多麼的大。

然而想到便是這洞天老祖,也是由煉氣期一步步修煉至如今,心中也就不由得更多了些上進之念,更想到如今宇宙中七十二名道祖,一大半也是由凡人開始,問道煉氣,一步一步憑借自己的毅力與天資,克服無窮劫難,最終執掌宇宙一道,亦不禁生出向往與豪情,暗想,“若是機緣遇合……”

才剛煉氣,便想做道祖,阮慈也知道自己想得太遠,不過一笑了之,但她的思緒終究透在麵上,那執事幾度顧盼,也是暗中點頭,執禮更恭,帶阮慈遊覽了好一番,才將她送到碧海崖邊一座小屋跟前,敲了敲鐘,恭聲道,“主君,慈小姐已到門外。”

屋中傳出一聲磬響,那執事對阮慈做了個手勢,阮慈便推門而入,行了一禮,“阮慈見過王真人。”

這屋內陳設竟十分簡樸,不過兩進房間,外間擺了一張榻,幾個蒲團,內間一琴一劍,除此之外,彆無他物,王真人盤膝坐在榻上,嗯了一聲,先道,“坐下吧。”

又說,“你眼珠子轉來轉去的,看什麼呢。”

語氣較上次見麵,已熟稔親密了許多。阮慈心知,這大概是自己已經開脈,且行事還讓王真人滿意的緣故,她這劍使,是被掌門送來的,王真人便是要收她,也要先看看她是否入得了眼,若是太過不堪,他大概也不願給紫虛洞照天招惹麻煩,費了唇舌也要將她推卻出去。

她稱量彆人,彆人也稱量她,阮慈不覺得王真人這麼做有什麼不對,不過既然是彼此稱量,那麼即使對方是洞天之尊,她也並不會局促,在她心中兩人仍是平等交易。聽王真人此問,眼珠又轉了幾下,方才說道,“我看真人屋內陳設如此簡薄,先有些吃驚,但現在已想明白了。”

“噢?”王真人道,“你想明白了什麼?”

阮慈說,“真人屋內的陳設雖然簡薄,可窗外的景色卻是豐盛,這方天地才是真人的屋舍,卻已是儘善儘美,華麗到了極處啦。”

王真人唇邊逸出一絲笑意,轉頭眺望窗外一眼,碧海連波,風平浪靜,景色的確清麗旖旎、美不勝收,但若論殊色,反倒是不及他顧盼間偶露的一縷風姿。阮慈看在眼裡,心中想道,“王真人和謝姐姐長得雖然一樣,但氣質卻的確截然不同,再也認錯不了。”

“口舌倒是便給。”王真人說道,又將阮慈望了幾眼,點頭道,“玉池還算可看。”

阮慈隻剛開脈,並沒修行任何法術符咒,此時她的玉池任何有能力的修士都可以窺視,就如同那被她殺了的大蚌一般,就在頭頂由勢生景。不過她並不確切知道自己的玉池,在上清門算是什麼水平,畢竟這幾日一直在洞府蟄居,剛才登車過來洞天,那執事似乎也沒有胡亂窺伺彆人的習慣,並未對阮慈的玉池有任何評論。

此時王真人既然看了,她便很是好奇,就仿佛自己入了考場,該有個確切的考語一般,縱然知道自己將來是要作弊的,眼下的評語沒有任何意義,但還是很想知道,這可看,是可以成就洞天的可看,還是在上清門弟子中的確也隻能勉強過得去的可看?

她心中思緒,自然反映在麵上表情上,王真人見了不由一笑,說道,“你想問就問,何必忸怩作態?”

阮慈想了想,開口問卻說起正事,“試探我的刺客,是張姬親戚的主人麼?”

王真人頷首道,“的確是從你斥出的那名女侍那裡生出的因果,此事我已儘知,你不必再管。”

阮慈不怎麼滿意,追問道,“真人不告訴我是何人作祟,難道不怕我修行時誤交了朋友麼?”

她第一次見王真人,自己還是凡人,說話聲氣便沒這麼硬實,王真人對她的變化似是了然於心,望著阮慈的眼神也頗是興味,他長得和謝燕還男身一模一樣,但謝燕還做男子時,豪邁英氣,王真人卻是秀氣文雅,初見時對她其實頗為冷淡,但禮數也無可挑剔,如今她得了王真人認可,兩人關係逐漸親近起來,他神態多了些,和謝燕還的差彆越來越大,但阮慈還是抓不住他的性子,隻覺得上清門的修士,真不像魔門修士那樣七情上麵,一個個都把自己的脾性藏得深厚,真不愧是活了幾千幾萬年的老妖怪。

便如同此刻,她咄咄逼人,已遠非外門弟子該有的態度,王真人並未不喜,卻也不知其是否欣賞阮慈的大膽,隻溫聲道,“我怕你知道是何人作祟,便隻知防備他那一係,反而墜入了彆人的陷阱。”

阮慈頓時被堵得沒話說了,她嘟起嘴巴,但王真人自然不會被這小女兒情態打動,隻是安然地望著她,阮慈自己被看得沒有意思,把嘴兒抿平了,王真人方道,“你開脈時,為何不找人護法?”

既然給了功法,紫虛洞照天自然不會吝惜一個護法,對自己的修行,阮慈也早想好了解釋,“我本也沒想當即開脈的,畢竟才剛入門,總是歇息幾日再說,再者器修開脈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是想著請真人指點,但回去洞府之後,研讀秘聞時,偶然念起口訣,不知怎麼勾動感應,一時就入定起來,隻覺得……”

她幾經努力,都是欲言又止,隻好對王真人歉然一笑,略過大概,說道,“總之,待我從入定中醒來,才發覺自己恍恍惚惚之間,已然開脈成功。”

貴法不傳,東華劍相關感悟,除了這《青華秘聞》是道統旁錄,可以流傳下來,其餘所有典籍均未見載,阮慈之前想和王盼盼描述自己觀想劍意圖的體會,也未成功,王真人實在沒有理由不相信這番解釋,他望著阮慈好一會,笑道,“噢,是這樣的麼?”

阮慈被他看得有幾分心虛,但仗著東華劍可以鎮定心神,依舊行若無事,點頭道,“確是如此,弟子不敢隱瞞。”

王真人便不再問,又問阮慈還須何物,阮慈便慌忙提問,想知道自己能否使用法寶靈器,又或者學習符法等等。畢竟她不能感應道韻,從東華劍那裡汲取的是純淨的靈氣,自己發出的也一樣是純淨靈力,實在不知能否驅使由沾染道韻的修士製作出來的法器。

“這個自然可以,甚至還會有些彆的修士想不到的好處。”

王真人說著便問阮慈,“你說,靈氣的本質為何?”

他大概也沒想到阮慈會有自己的見解,隻是一頓便要往下繼續說,阮慈卻恰恰是有些感悟,急急搶在他前頭喊道,“靈氣便是創世道祖的道韻,是麼!”

王真人的話含在口中,雙眼微微瞪大了一絲,卻也隻是一絲、一瞬,便又恢複原樣,淡然道,“不錯,你是從何知道的?”

“我說不出來。”

阮慈試都不試,直接推在貴法不傳上,忽閃著眼睛,又說回自己感興趣的話題,“陰陽五行道祖創世,本方宇宙充滿了他的道韻,他的道韻是我們的靈氣,天魔也一樣是感靈氣而生,是以可以直接進入大天,因為我們修士和天魔共掌了一柄鑰匙,大天的屋門對天魔也不曾上鎖。而琅嬛周天在洞陽道祖的道韻庇護之下,就如同是在門上加了兩道鎖,天魔隻開得了一把鎖,卻開不了第二把,所以便進不來了,是麼?”

王真人微微一笑,點了點頭,“你說得很是。”

阮慈所猜全中,不禁更是雀躍,卻又有幾分想不通,“可若是如此,我不能感應洞陽道祖的道韻,便也打不開第二道鎖,我原以為,我是使不了琅嬛周天的法器,也學不了周天符法的。”

“那便是你猜得錯了,”王真人平靜地道,“天地大道,唯道韻根本,靈滿萬物,在本方宇宙,五行道祖的道韻方是根本,根本大道與道韻,如同一仆一主,一妻一夫,焉有一女事二夫者?”

阮慈道,“有啊,王……王真人不知道麼?我在南株洲的時候,見過有些女修家裡有好幾十個夫君呢。”

她本想說王盼盼告訴她的越公子家事,但好在及時忍住改口,不過就算沒帶出謝燕還舊寵,這一句話橫杠進來,也噎得王真人扇了扇睫毛,方才轉圜道,“便如同一身一魂,你雖然穿了好幾件衣衫,但身體裡不也隻住了一個阮慈嗎。”

阮慈想說,其實我身體裡還住了劍靈,不然我怎麼親近東華劍呢?不過她也不敢再刺激王真人,輕咳一聲,將話咽下,忍得也有一絲辛苦,勉強道,“我明白真人的意思了,五行靈氣是我體內的魂,而洞陽道韻隻是我穿的衣衫。”

王真人似也看得出來阮慈藏了一杠沒有打出來,鳳眸望來,薄唇微揚,道,“你這時候反而顧忌起我的麵子來了?”

一句話說得阮慈麵上微紅,知道自己是無禮了些,王真人不理她,說道,“其實你便是極好的例子,你的主魂自然是阮慈,但也有劍靈沾染,不過這劍靈也並不影響你吃飯喝水,若是你做什麼都需要劍靈的許可,阮慈便不是主魂了。”

“劍靈所能更改的部分,隻是讓你接觸到東華劍時,反應和旁人不一樣。這琅嬛周天,既然還在本方宇宙之中,主魂便自然是五行道祖,隻是沾染了洞陽道祖的道韻而已。道韻隻能在某些時候更改些許大道規則,卻是做不到無時無刻、萬事萬物,你明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