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分門庭(1 / 2)

借劍 禦井烹香 8035 字 3個月前

碧空如洗,白雲如練,空中遁光劃過,猶如那七彩虹霓,自天邊飛起,迅捷無匹地往東方落去。這遁光成群結隊,顯得氣勢非凡,空中便有其餘修士遁光,也多往兩側避讓,不敢攖其鋒芒,一行人飛過下方樹海田陌,接連掠過幾處城池,方才在一座大城上空停了下來,一位女修向身後笑道,“諸位師兄妹,這是進山前最後一個大城了,我等不妨在此處稍微歇息一日,再往黃首山中去。”

眾人都道,“孟師姐安排得很是,就這麼辦。”

“我正好在此城瞧瞧,若有上好的無塵羽賣,那便再好不過了。”

此女正是孟令月,她道,“我等便在百裡外林中等候,明日這個時辰起身,諸位若要一起進山,可彆耽誤了,人員繁多,可是不便相候。”

將話吩咐過了,她側頭問道,“慈師妹,你可要去城裡麼?那是凡人城郭,雖然也有些靈材出售,但並不齊全,隻是這附近出產一種異鳥,身上最是神駿的一根羽毛,乃是築基外藥的一種,你若有親友需要無塵羽,可以進城看看去。”

阮慈搖頭道,“我不去了,我在書上看到過,這羽毛隻能保存三年,三年內我用不上。”

孟令月便回頭笑問,“遲師姐意下如何?”

遲師姐站在人群一側,麵色清冷,隻是搖了搖頭,又衝她身旁諸位修士說道,“各位師兄,若有安排,還請自便,小妹法力不濟,要調息片刻。”

說著,便自飛往適才孟令月打去靈光的山林方向,她身邊環繞的十數名修士俱都駕光跟了上去,顯得極是熱鬨,孟令月不禁和阮慈相視一笑,孟令月道,“遲師姐剛來的時候還很和氣的,如今臉上也沒什麼笑容了。”

阮慈說,“我猜遲師姐也是第一次出門辦差,不然,她未必會到金波坊市遊玩。”

在這個時節往金波坊市方向來的上清門弟子,不是去恒澤天就是去萬蝶穀辦差,遲師姐修為合適,也說了自己是來辦差的,那些在坊市中等候的茂宗弟子,如何會讓她就這般離去?都是好言相待、曲意結交,遲師姐開始幾日還笑臉相迎,過得幾日,大概是被煩得厲害,又見這群人中最出色的幾個並無前來攀附的意思,對那些小弟子的臉色也漸漸淡了。不過人情已是粘上,想要甩脫便沒那麼容易了,而且一行人再往前去,便要進入黃首山,此山山勢險要,卻不宜獨身前行,遲師姐也隻得暫時按捺脾氣,勉強應付著。

孟令月笑道,“頭一次出門,多少都要吃些啞巴虧,我隻佩服你,分明也是第一次出門辦差,卻偏偏是個小機靈鬼,那日遲師姐不也叫破了你是盛宗弟子,可如今大家都隻煩著她,反倒是把你放過去了。”

那日遲師姐隻是叫了一聲倪師妹,並未點出阮慈師門,隻說兩人不是同路人,眾人都當阮慈是其餘盛宗弟子,和遲師姐早已相識,而且關係不太和睦。阮慈道,“遲師姐是上清門弟子,你們全都是上清門麾下高弟,和上清門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她當然不好做得太明顯,唯恐無意間得罪了你們背後的師尊。可我就不一樣了,誰知道我是哪裡來的?糾纏太過,我一劍殺了他們,說走就走,誰能攔住我。”

蓮師妹在她身旁笑道,“慈師妹是最愛嚇人的,其實你心地最軟,我們前日在山腳下捕到的那隻靈兔,還不是你極力勸說大家放歸山林?連隻兔子都舍不得殺呢,殺那九嬰蛇倒是眼都不眨一下。”

三人談談說說,也往山林中去,在林中盤膝調息片刻,不少修士手中都是捏起靈玉,回複法力——築基修士,出行可以禦氣而行,化身遁光,也可以駕馭法器,若是悠然而遊,那麼法力當然猶如無窮無儘,隨時煉化。可一旦要極速飛馳,那便要看各修士玉池有多寬闊、功法有多高妙、遁法有多精深了。阮慈在綠玉明堂初遇孟令月一行人時,往回飛遁幾個時辰就要停下歇息,便是要照顧幾個傷員,讓他們有打坐調息,煉化靈氣的機會。

孟令月既然言明隻休整十二個時辰便要進山,不少修士便知道按自己煉化靈氣的速度,在進山前很難恢複到神完氣足的最佳狀態,因此不得不取出靈玉,汲取其中的精純靈氣。各修士更是在山林中分居幾處,也免得互相爭搶靈氣,倒是兩邊耽誤。其實能跟上來的修士,多少都是有些本領的,他們一行人都是跟著遲師姐的速度來走,遲師姐前幾日遁速極快,那些功行平庸的修士,若無同門相助,早就掉隊了。

阮慈根底深厚,又有東華劍相助,遁行這十幾日並不覺得有什麼消耗,不過機會難得,也是閉目修煉了幾個時辰,將第一層高台又凝練起了一絲,在內景天地中仰首上望,她的內景天地上空原本乃是一團霧氣,此時霧氣逐漸消散,露.出碧藍色的青空,一陣風過,空中突然起了些許漣漪,但又極為虛幻,仿佛有一泓海市蜃樓一般的池水,高掛在空中,又像是玉池的倒影。這便是築基之後,修士神念逐漸形成的識海。這識海其實原本一直存在於人體之中,隻是凡人的識海極為微小,無形無質,直到築基之後,才慢慢凝化虛影。此時還是若有若無,若不是積聚精神,很難發覺它偶爾泛起的漣漪。

難怪說意修隻是給大能轉世準備的功法,這識海乃是高懸玉池上方,想來是由法力化成的玉池承托,若是一個人突然有了極其龐大的識海,卻沒有相應的法力,很可能會被識海壓垮道基。阮慈此時回想自己得劍之處承受的折磨,心中也是暗叫僥幸,她還是凡人,便煉化了東華劍,所受折磨都在識海之中,是以神識天然便要比許多修士強大,若不是宋國人七百年來采精食氣,養得她稟賦厚實,煉就無漏金身,可以分擔識海重量,隻怕修行都要受到影響,不可能這般一帆風順。

當然,所謂的順遂,也並非沒有代價,阮慈緩緩睜開雙眼,在心中品味著自身和東華劍日益緊密的聯係,起身收了隨手布下的小小幻陣,抬首一望天邊,已是明月高懸。她躍上枝頭,神念略一探出,見孟令月方向依舊是被法陣遮護,便知道她修行未完,倒是李平彥,正在樹梢賞月,尋思片刻,便掠到他身邊坐下,問道,“李師兄,你不多打坐一會兒麼?”

李平彥笑道,“不必了,不差這幾個時辰的功夫。”

阮慈注視著他,顯然並不相信李平彥的說話,李平彥被她望了一會,才道,“這裡雖然距離城郭不遠,但畢竟是荒郊野外,而且距離比元山不遠。剛才我在調息,孟師妹便照看周圍,也該讓她歇息一會。”

比元山在綠玉明堂南側,乃是中央洲有名的險地之一,阮慈不知綠玉明堂,倒是對比元山有印象,這大山連綿雄偉,擋在紫精山和迷蹤海之間,彆說凡人,便是金丹期之下的修士,都很少有能在比元山中生活的。此山陰陽二氣滋養氤氳最盛,日出之時,一樣有許多怪獸精氣生化,隻要有一頭偶然得到機緣,化虛為實,便如那九嬰蛇一般,是極其罕見凶殘的妖獸。阮慈唔了一聲,心想,這兩個人倒是頗有默契。

她道,“你是覺得最近陰氣蒸騰比往年更盛,害怕此地也有精怪生化嗎?”

李平彥定睛看了她一會,道,“慈師妹真聰明,不錯,從比元山到黃首山,這一帶都是陰靈繁盛之地,既然綠玉明堂能生化出九嬰蛇,那在此地也不可掉以輕心。”

那黃首山也是險地,阮慈如今算是明白琳姬當時為什麼說沒有人會直接從中央洲陸一頭飛往另一頭了,這中央洲陸的凡人國度,都是緊緊依附宗門生存,也不像是南株洲那樣,國與國之間多數都是接壤,還要靠人工修築關口區分國界。中央洲陸的大地上,險地連著險地,便是天然的國界,出了紫精山,飛過綠玉明堂,便直到金波宗和平海宗這一帶才有了人煙。這兩宗在鳳阜河上首,一起庇佑三國。阮慈一行人便是要順著鳳阜河一旁的黃首山往南而去,到翼雲北望渡口再分手,孟令月一行人要渡河西去,折往萬蝶穀,而阮慈他們則在渡口上船,往鳳阜河下遊的大澤中行去,尋找恒澤天那飄渺不定的入口。

而這黃首山內,一樣也是有陰陽二氣顯化精怪,和比元山相比,無非是山勢平緩一些,且毒瘴淡薄少許,可以貼地前行。進山之後,想要在樹梢飛掠,卻是不可能了,黃首山高處有奇鳥盤踞,還有怪風亂卷,樹頂靈氣狂亂,並不適合通行,修士隻能成群結隊,在地麵前行。按孟令月所說,修為若是淺薄一些,栽在黃首山內,連個響都聽不見,屍骨無存不說,便是身亡的消息,也不知能否送回宗門師長身邊。

黃首山、鳳阜河這一帶,乃是金波宗、平海宗的地盤,李平彥和孟令月自然熟稔,阮慈很信服他的話,還想再多聽些,不過李平彥話不如孟令月那麼多,她故意說道,“李師兄也太小心了些,我們才從金波坊市出來不過七八日,這不是還在你恩師的眼目之下嗎?若是真有大敵,他老人家少不得也會先行示警,不讓你陷入險境。”

李平彥道,“話雖如此,但恩師的蔭庇,能持續到何時?一旦入山,恩師便很難照看到了,其實就是在此處,若是有什麼魔宗弟子來把我殺了,隻要還在築基境內,不曾以大欺小,恩師也未必會出手。否則,這又怎麼叫做曆練呢?”

他威嚇阮慈道,“慈師妹,你第一次出門,可彆拿大,雖然是盛門弟子,眾人都讓一頭地,但到了能遮蔽神念的險地中,旁人可就也許沒那麼恭敬了。你猜……這群人裡,可藏了魔宗眼線?又會不會有太微門的人?”

上清門和青靈門、太微門關係都頗冷淡,雖沒有互相攻伐,但第五蒼記憶之中,也有不少同門和上清門弟子相鬥的軼事,阮慈睜大眼道,“還沒到恒澤天呢,這麼早就下手了麼?”

李平彥微笑道,“若是我,我就寧可多小心些。每年都有盛宗弟子死在黃首山、鳳阜河裡,出身高門,也就是在大家都看得到的地方威風些,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也要比我們都更危險些。”

阮慈點頭受教,尋思了好一會,若有所思地道,“其實這話,你該和遲師姐說的。她是上清門弟子,你該和她多親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