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生肘腋(1 / 2)

借劍 禦井烹香 9601 字 4個月前

“張師弟!”

隨著一聲悲呼, 眾人臉色都難看起來,遲芃芃皺眉道,“張師弟也太要強了, 他的避瘴符不夠了, 很該早些告訴我們, 大戰中誰能把符送給他?”

“哎, 也怪他學藝不精, 避瘴符不夠了, 又有何要緊?隻要能及時持定避瘴咒,也出不了大事, 他在搏殺中怕是把這兩件事都忘得精光了。”

這張師弟乃是金波宗弟子, 不過和李平彥關係並不如何親近,自有同脈師兄照拂, 他師兄胡修士將張師弟遺物收好, 遺體用靈光化去, 語調中猶存悲痛,黯然道,“我等從小在門中修行, 便是修為再高,沒有出來曆練過, 又哪裡知道這小小疏忽,也會引來殺身之禍?”

“各位還是檢查一下避瘴符吧,再走七日,大概便可到翼雲渡口了,那處會有坊市販賣符咒,我等各留足七日用量即可,若有多餘, 可以互通有無一番。”

隊內剛折損一個人手,至此傷亡已經過半,眾人都是神色凝重,李平彥借機開口安排。遲芃芃一派修士此時倒已不再有派彆之見,都拿出符咒逐張檢查,確認避瘴符完好無損,這也是那枉死的吳師兄帶來的教訓。遲芃芃道,“我還多出三十張避瘴符,有不夠的,來我這裡討就是了。”

這避瘴咒,隻要學會了便可時時持定,對於修得無漏金身的修士來說,避瘴咒便是有時失效,也沒什麼大事,分出一部分心力再持便好了。不過這對修士神念有一定要求,在征戰中畢竟不好分心,眾修士還是更喜歡用避瘴符。便是學會避瘴咒,也多有買下許多符籙的,但符籙有時也會因為修士運使不夠精心折損時限,那張師弟便是如此,大概是平時使用符籙十分粗心,避瘴符早早用罄,在一場獵殺雙首妖蛇的戰鬥中,避瘴咒也失去效用,他沒有注意,落到地上,受到綠玉瘴影響,不知不覺,瘴氣吸入太多,在體內化作蚊蟲,啃噬出來,眾人想要設法相救,又哪裡有辦法?殺了妖蛇過來,已是回天乏術,隻能等綠玉瘴散去之後,再過來給他收斂屍身。

修士雖然見慣生死,但死在一處小小疏忽之下,還是令人十分惋惜,蓮師妹皺眉道,“我等自負一時英才,在門中也曆練不少,沒想到這才剛走出家門,便在這山中折損了許多人手。”

“這處和綠玉明堂無法相比,已是真正險地,蓮師妹你隻看到我們死了這許多人,你不知道,那些平宗、恩宗弟子,在築基期根本不敢涉足一步。”李平彥搖頭催眾人上路,“還是快些趕到翼雲北望吧,越走越深,蛇蟲越來越多,連築基後期的雙首妖蛇都來了,大家都收斂氣息,彼此隔得遠些,若是遇到結丹期妖獸,我等氣息雜糅一處,很容易引起對方警覺。”

雖說這黃首山是築基期修士往來之所,但並沒人能保證其中不會出現金丹期妖獸,眾人圍殺鴛鴦金環蛇之時,還是躊躇滿誌,覺得黃首山也不過如此,不比綠玉明堂凶險幾分,但在這山中行走近一個月後,均已深知其中厲害。胡師兄道,“我隻帶了一百枚避瘴符,還餘二十枚,各位先向遲師姐換取,餘下的我全包了,便以這次殺蛇所得做為報償。”

平海宗眾人沒有異議,反倒是金波宗一名潘師弟道,“師兄,你這算盤未免也太響亮了些,這避瘴符在此時還能是這個價麼?”

他對遲芃芃道,“我用靈玉來換,遲師姐,百枚靈玉一張符,我換十張。”

這便是一千枚靈玉,這避瘴符在平時也就是一枚靈玉一張,漲價足足百倍。潘師弟說胡師兄算盤打得精,倒也不算是胡言亂語。遲芃芃道,“我不用這麼多靈玉,你給我三十枚便得了。”

潘師弟揚眉道,“那我全要了。”

李平彥喝道,“潘檀若,你瘋了?”

他連名帶姓,可見心中已是極惱,潘檀若卻是夷然不懼,抬頭笑道,“李師兄,我知你以為我搗亂,可我把道理說給你聽。翼雲渡口還有七日路程,那是我們不曾迷路,不再耽擱時間擊殺妖獸,不眠不休地走上七日。隻要稍一耽擱,七日變成十餘日也不奇怪,如今我們就這麼十個人。你、孟師姐、慈師姐還有遲師姐,都可以分神持咒,我、胡師兄、蓮師妹、玄師弟、嶽師弟、石師妹,一旦激戰飛馳,便無法分心持咒,若是不想落得張師弟的下場,那麼我們手裡的符當然是越多越好。”

“越是深入黃首山,綠玉瘴便越濃厚,便是按十日路程來算,避瘴符四個時辰一張,怎麼也要三十張。這還要算上許多周折,每人身上有個六十張才能安穩,小弟身上隻有四十張符了,我隻再換十張,也是因為所攜靈玉有限,我的命值這個價,我願以靈玉換命。可若是遲師姐隻要三枚靈玉一張符,我為什麼不多換些?胡師兄覺得他的命賤,那他便得不到符,命賤之人,怎配和命貴之人相爭?”

他振振有詞,雖是歪理,卻也理直氣壯,更師隱隱令五名無法分心持符的低輩修士有些色變,遲芃芃皺眉看了他幾眼,道,“但我隻給你十枚符咒,也隻收你三十枚靈玉,不必多說了。”

她扔給潘檀若一疊符咒,潘檀若麵上很不好看,但也忍住了沒有爭辯,胡師兄奉上三十枚靈玉,也換走了十枚。餘下十枚符籙孟知玄換了去,蓮師妹、嶽師弟和石師妹沒輪上。孟令月取出三十枚符咒,李平彥按下她,從自己身上拿出二十枚,孟令月出了十枚,分給剩下三人。

如此一來,阮慈便不必再出,眾人正要啟程,潘檀若道,“且慢,諸位,我還有一語——你們可曾想過,之前宗門也不乏有前輩行走黃首山,可曾聽過如此駭人聽聞的傷亡?我們十七個人上路,不到一個月,死了七人!這可幾乎都是茂宗俊秀!便是最開始死去那吳師兄,在恩宗弟子中也算是出類拔萃,按說他們恩宗弟子早就出門辦差,走老了江湖,怎會如此不小心,買到了壞符?還有張師弟,胡師兄,你是了解他的,雖不說心細如發,卻也絕非粗疏大意之輩,怎麼就忘了持符、持咒,這麼被綠玉瘴活生生啃死?”

這死去七人,有的是如吳師兄那般自己不夠小心,有的是如簫師弟一般,落單時被怪物獵殺,有的如那金逢春是死在圍獵之中,死法各有不同,眾人本來未起疑心,被他這樣一說,也覺得有些不對,潘檀若指著阮慈道,“我冷眼旁觀已有許久,隻覺得和這位慈師妹有關,她來曆不明,說是盛宗弟子,可究竟出身何宗?隻怕這次出行,意外頻出也是和她有關!不論是不是有人在暗中對付她,我想如今唯獨僅剩的辦法,便是我們分開行走!否則隻怕意外還會再度發生,這一次卻未必是在我等哪個人身上了。”

這並非是眾人第一次因死人爭吵,但還是第一次有人把矛頭如此明確地指向阮慈,眾人一時都看了過來,阮慈想了想,道,“也有道理,最好我們都分開行走,到翼雲渡口再碰頭。”

她這麼好說話,反倒使得自己嫌疑減輕,蓮師妹道,“潘師兄,你在胡說什麼?我們結伴而行,不離左右,本就是為了應付攔路妖獸,當真都分開走了,慈師妹和遲師姐她們倒是能到翼雲渡口,但我們怎麼辦?”

她道,“要分開走,你自己分開走,我是要和大家一處的。”

潘檀若冷笑道,“我若獨自分開走,怕不就要死在這山裡了,你們花幾個時辰跟著我,不過是浪費一張避瘴符,卻可得幾十張,哪有比這個更劃算的買賣?”

胡師兄忍不住說,“你心裡就打過這個主意吧,否則怎會如此想我們?”

氣氛至此,已是大為敗壞,李平彥喝道,“誰也彆再說下去了,誰再說一個字,我就殺了誰。現在轉身上路!”

眾人不再言語,各自祭起遁法,先後在林中飛遁起來,彼此保持數百丈距離,如此隔絕氣息,但卻又還在彼此感應之中,若有險情,可以及時支應。在如今這緊繃氣氛下,也能讓各自安心,否則真說不準會不會一言不合,便相鬥起來。

黃首山中,依舊是巨木連綿、遮天蔽日,再好的景色看了一個月,也有幾分厭煩了,更何況走到此地,綠玉瘴已是絲絲縷縷,如有實質,貼地發出一層綠光,不分晝夜皆是如此,一旦踏足地麵,對符力啃噬甚速,眾人如無必要,都不願下到地麵。在每天日出前後,更是要上到更高的枝椏之中躲避,甚至要提前一兩個時辰便開始尋覓藏身地,畢竟日出時也是妖鳥獵食的時辰,若是和妖鳥在林間相遇,少不得又是一番大戰,這對修士來說很是不利。

也是因此,雖然眾人關係已經緊繃至此,但日出前還是聚在一處,不敢再隨意活動,免得被妖鳥當做小蟲,隨意啄食。孟令月設下法陣,眾人都各自盤膝調息,隻有那潘檀若,時不時便掏出避瘴符檢點一番,口中念念有詞,不知在說些什麼,又時不時打量旁人,神色陰冷,又帶了一絲莫名狂熱,令人看了也有幾分忌憚。

那蓮師妹就坐在他身邊,被他看得多了,沒好氣地道,“你看什麼!又有什麼高見了?”

潘檀若嘿嘿笑道,“怎麼沒有?我適才就在想,從我們出發到如今,走了二十一天,剛好死了七個人,雖然時辰有異,有的在早晨,有的在晚上,可總是在這三天之內,要死一個人。今日已是死了一個了,你說,三天之後,死的會是誰呢?”

蓮師妹想要大聲駁斥他的謬論,但屈指一算,潘檀若所言竟是分毫不差,雖然這七個人裡,有些死在深夜,有些死在白日,但三日死一個再不會有錯。

她心中大駭,一時間竟不敢和潘檀若坐在一處,想要挪開,潘檀若卻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探身過來,雙眼望實了蓮師妹,蓮師妹見他雙眼瞳仁之中,各有一條小蟲搖搖晃晃,探出身來,往自己眼中爬來,怕得大叫起來,護身靈氣一振,將潘檀若甩脫。

“蓮師妹?”

眾人都轉頭看來,孟令月皺眉道,“你怎麼了?”

蓮師妹如夢初醒,轉頭看了看潘檀若,他還在念念有詞,低頭不知盤點著什麼,剛才那一幕仿佛隻是自己的幻覺而已,她雙唇翕動,說道,“我……我……我做了個噩夢!夢見潘師兄眼裡有蟲子要爬到我眼睛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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