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雲北望(1 / 2)

借劍 禦井烹香 8027 字 3個月前

“要下雨了,仔細打傘!”

不知何時,晴空中已是陰雲密布,渡口北麵傳出一聲聲呼喚,“莫濕了貨物!”

“快張開法陣,收集雨水!”

“掌櫃的,這雨水可是有何要緊的?”黃土路上,一位豆蔻少女不由笑問,“能來到這渡口的,怕不都是修行中人,修士也要打傘嗎?”

“好叫姑娘得知,此處雨露往往含有奇氣,也是瘴氣一種,落在修士身上,一時半會雖然不至於有事,但久了容易汙損衣衫禁製,是以我們常居此處的修士,都是備有幾把傘用。”

還未進渡口坊市,已有不少攤販在此開張,老掌櫃含笑道,“姑娘也不妨問我們買把傘用,若是停留不久,租一把也是好的,寶芝錢一枚一日,最是公道不過。”

阮慈笑道,“那若是買呢?”

這傘要買,也不過是數十寶芝錢,並不昂貴,阮慈索性便買了一把,撐起看了幾眼,見這油紙傘本身便是個簡陋法器,在傘骨上繪有法陣,不由也是大覺有趣,將傘骨看了好一會兒,此時雨珠已緩緩落了下來,雨勢倒並不大,和著細風吹來,絲絲縷縷,彆有一番淒楚之意。

阮慈伸手接了幾滴雨水,在指尖撚開,果然察覺到一股若有若無的幽怨之意,順著指尖蔓延而下,似乎要侵入體內,她玉池之中,雲子微微一跳,將這奇氣驅離,阮慈也不禁嘖嘖稱奇,因道,“真不知這奇氣是怎麼來的。”

她身旁不遠,有人接話笑道,“此處是鳳阜河分道之地,傳聞這黃首山、比元山乃至鳳阜河,都是一頭先天神凰的屍身所化,鳳阜河水在此地帶有淡淡殷紅,便是猶自沾染了鳳凰血色,這奇氣想來便是鳳凰隕落時,悲憤哀怨之意所化,在此地經過億萬年的周轉循環,形成了淡淡迷瘴。”

阮慈側過傘,望著說話的俊俏少年,似笑非笑地道,“我這官人怎麼什麼都懂?你又知道這黃首山是先天鳳凰所化了?”

瞿曇越走到她身側,收起自己撐的油紙傘,鑽到阮慈傘下,笑道,“我原本是不知道的,前陣子在這裡等候娘子時,平海宗有元嬰真人到此,聽聞黃首山中發現一處秘境,便是鳳凰五臟所化,現在渡口誰不在談論此事?有許多候船的修士,都在議論著要不要乘著船期未至,往山裡去碰碰運氣呢。”

阮慈小嘴微微一翹,“他們想去尋死,也隨他們的便。”

對瞿曇越出現在此處,她倒是並不驚奇,他們兩人立有婚約,神魂之內、冥冥之中,便有因果線索相連,可以互相撥弄,以為感應,阮慈孤身出得山門之後,便撥弄紅線,叫瞿曇越化身前來相會。這幾日隨著她靠近渡口,感應便越是強烈,是以她非但不驚喜,還嫌瞿曇越來得慢了。扯著瞿曇越的袖子說道,“怎麼來得這麼晚?我要說我差點死在來路上,你信不信?”

瞿曇越笑道,“我信,我信。我要說也差點死在來路上,你信不信呢?”

阮慈道,“我可不信,你自己告訴我的,你很會騙人。”

“我可不是這樣說的,我是說,修為越深,心機便越沉。”瞿曇越笑嘻嘻地說,“我看娘子的修為就精進了不少,已比從前更會騙人了。”

兩人對視了一眼,各自都笑起來,阮慈問道,“你會陪我去恒澤天內麼,還是隻送到門口便算了?”

“恒澤天隻餘道基、玉池,承載不了築基以上的修士,我若隨你進去,可能我們都會一起落入空間裂縫,沒有必要如此行險。”瞿曇越搖頭道,“這和萬蝶穀是一個道理,萬蝶穀甚至連修士實體都承載不了,最多隻能承載築基修士的神念。”

阮慈對此也是早有猜測,並不失望,但也就越發覺得瞿曇越趕來得晚了,她剛出山門那段時間,按說是最危險的,瞿曇越人卻沒到,如今敵也殺了,險也曆了,瞿曇越再趕來就沒什麼用了。

她小嘴不由嘟起了幾分,瞿曇越看在眼裡,自然知道她的思緒,從懷中摸出一把扇子,搖了幾下,笑道,“唉,娘子,十幾年不見,如今你是真的越發刁鑽了——你當我風塵仆仆,從浮蓋山趕到這裡,隻是為了和你同乘一渡麼?在這翼雲渡口,此時往東南而去的渡船,滿載的哪個不是去恒澤天曆練的修士。若我不陪你,恐怕你還沒到寶雲海,便要落入鳳阜河中了。”

鳳阜河便在兩人身邊,滾滾而下,擊出滔滔濁浪,阮慈瞥了一眼寬廣數百丈的河麵,想起自己曾看到的那條金丹妖蛇,雙肩不由微微一顫,往瞿曇越方向多靠近了一分。她雖然身懷神劍,但此刻還不能使用,能護持她的最大底牌,便是劍氣玉璧,但這一路行來,也已測試出劍氣的極限。若是自己不加駕馭,那對金丹期的對手,最多也就隻是招架而已。若是落入河中,被金丹妖修圍攻,想要隻憑自己毫發無損的出來,確實很難。

“你是從浮蓋山來的?”

浮蓋山在中央洲中部靠北,距離翼雲北望有數萬裡路,其中險境連綿,光靠瞿曇越這尊化身的築基修為,能在數月間趕到渡口,確實是十分不易,但阮慈要挑毛病總是挑得出來的,“浮蓋山距離上清門那樣遠,怎麼你竟不在我們山門附近留一尊化身麼?”

瞿曇越苦笑不住,道,“真是個小姐脾氣!我哪想得到你才十年便已築基?這尊化身便是打算這幾年間再過去的,上清門在山門附近清掃甚嚴,去得早了,也是存身不住。”

阮慈對他這般不客氣,多少也是想到瞿曇越可能暗中送她情種,雖然這對她不會有用,但想到他也許送過這樣的東西,她心底還是不太高興。見瞿曇越對她如此溫存小意,這股情緒終究是漸漸淡去,噗嗤一笑,問道,“這就生氣了?——彆怪我呀,我也是在路上受了苦,見到你,不由就發些脾氣,不然心裡很過不去。”

當下便將路上所見所聞,隨意告訴瞿曇越一些,隻掩去情種一節不提。瞿曇越對周知墨很感興趣,問了些細節,道,“這人並不叫周知墨,若我猜得不錯,他是法顯令主之徒,本姓陳,也是燕山年輕一代中頗為值得注意的一個小弟子。法藏令主到南株洲尋找劍使,铩羽而歸,按燕山規矩,和東華劍有關的差事便輪不到他辦了,我恍惚聽說,似乎是落到法顯令主手中。”

玄魄門和燕山乃是世仇,瞿曇越自然著力打探燕山動向,阮慈也聽得饒有興致,因道,“居然是化名!看來魔宗中人,嘴裡一句話都信不了。”

她不免拿眼去看瞿曇越,瞿曇越唇邊含笑,鎮定地任她打量,阮慈又道,“這人也算是個人物,若不是遇見我,又恰好鳳凰腸內所留禁製被劍氣克製,恐怕會給我帶來不小麻煩,至少能再殺幾個金波、平海弟子。”

“那些小宗弟子,若不得栽培,殺多少都當不得什麼。”瞿曇越嗤之以鼻,道,“他殺了平海宗孟女郎,這倒讓我高看他一眼。平海宗這個孟娘子我也聽說過,其師對她頗有期許,沒想到也死在燕山弟子手中。”

阮慈歎道,“孟師姐其實可以不必死的,她多少算是死在自己執念之下吧。”

便將孟令月之死的前因後果備細說出,瞿曇越聽得入神,阮慈說完了,他雙眼閃閃,隻是沉吟,卻沒有馬上說話。

阮慈說得這麼細,也自有用意,見他並未提起情種一事,心中暗想,“李師兄對孟師姐好像並無什麼男女之思,孟師姐是一廂情願,竟也能癡情到如此地步,九幽穀山門又在附近,你有元嬰真人的見識,宗門也有道統,怎麼會想不到這可能和情種有關?你不告訴我,大概便是心中有鬼,不想我知道情種的事情。那麼……那麼你十有八.九,是送給我一枚情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