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徒難養(1 / 2)

借劍 禦井烹香 7786 字 3個月前

“你如今已築基數年,可能說出築基和煉氣之間最大的區彆?”

“徒兒隻覺得,煉氣期並不能算是完全入道,隻能說是為入道做好了準備,直到築起道基之後,才能更清晰地看見此方世界的種種奧秘,但若說要有什麼本質的不同……徒兒說不出來。”

“你這般想也不算是錯。”王真人淡淡地道,“也許等你到了金丹期,再回首看時,又覺得築基也不算是真正入道。待你再到了元嬰期,便又覺得金丹期的見識,也不過是在向大道靠攏,直到晉升元嬰,明了自身道途,才真正有資格算是一名修士。”

這般見解,可以說是驚世駭俗,要知道築基修士已有異能,金丹修士更是可以排山倒海,而元嬰修士在這琅嬛周天的無數修士之中,亦是鳳毛麟角,而且在琅嬛周天,洞天真人幾乎從不在人前行走,最多隻是派遣化身,元嬰修士便如同是他們的代言人,若是隻有元嬰以上,才能算是修士,那麼元嬰以下的是什麼,凡人又是什麼?

阮慈雖然也微覺荒唐,但並不出言駁斥,而是認真地聆聽王真人講道,她拜王真人為師十二年來,王真人從未有一次向她傳道授業,寥寥數次見麵,都不算太愉快,這還是他第一次教導阮慈這弟子。

“可是因為明了道途?”她問道,“修士直到元嬰期,才能確定自己修持的大道麼?”

王真人頷首道,“不錯,若以凡人比喻,煉氣期的弟子,猶如呱呱落地的嬰兒,築基期是蹣跚學步,金丹期也不過是剛剛開蒙,便是一名弟子從築基期便開始修持直通合道的上乘功法,但一般一部上乘功法,通常能通往許多大道,要擇選大道中的哪一條,亦不是築基修士所能下的決定。我等修行眾人,往往在突破元嬰期時才明了道途,元嬰期不但要修築法力,而且要參悟道韻。若是道韻上毫無寸進,便是法力修築得再高,也無法推進修為,法力反而會灼燒自身,隻有逐漸靠近心中所持大道,方才有望洞天。”

“突破洞天時,固然需要許多外藥,更需要那冥冥之中的氣運相助,但內功不到,便是強行突破也是枉然。唯有對道韻的體悟達到一定境界的修士,才能突破洞天。而一旦成功突破洞天境界,其壽數便不能以明確時限計算,洞天真人可以開辟許多小千世界,隻需要有一個小千世界不曾破碎,其便不會真正隕落。”王真人頓了一頓,道,“說到這裡,你應當可以發覺一個問題。”

阮慈自然明了王真人的意思,不知不覺跟著說道,“徒兒已是想到了,洞天真人壽數既然接近無限,那麼不論某一代人中成就洞天的幾率是多麼微小,但在這漫長時間之中,卻定然會有許多洞天真人誕生並存活下來。而非隻是如現在這般,便是我們上清門,也隻有十數名洞天。”

她不由猜測道,“可是因為琅嬛周天的靈氣,所能供養的洞天真人有限?”

王真人微微冷笑,道,“琅嬛周天曾是道祖居所,道祖靈氣無儘,所能容納的修道人也是無儘,又怎會供養不起?洞天真人存世不多,除了互相爭鬥之外,最重要的原因,還是修士在洞天之中,無時無刻都在不由自主地參悟道韻,向大道靠攏。這亦是從洞天成為道祖的最重要一步,這一步從修士登上洞天便已發生,整個洞天境界的修行,都像是修士提起一隻腳,往大道邁去的那一步,若是並未因爭鬥隕落,那麼這一步踏出之時,要麼煉法合道,要麼是淪為大道之奴,從沒有一個洞天真人是壽終正寢的,在壽元耗儘之前,這一步必定會踏出去。”

“合道之密,我並不能談及太多,畢竟我也並非道祖,想來更合適與你談論此事的對象還有許多。”王真人長眸半開半閉,語調中若有深意,阮慈心頭不禁一跳,知道真人已經猜出她和道祖必有交流。“可以肯定的隻有一點,那便是大道之中,奧秘萬千,三千大道橫亙宇宙,以人合道,便是要以一己之私,將整條宇宙的規則之一抽為己用。你想一想,是否就像是往大海裡滴落一滴水,指望以這滴水來駕馭大海的波濤?”

他平時和阮慈對話時,總顯得難以親近,但講道時卻是循循善誘,一點都不高深,阮慈亦是不覺聽得入神,咋舌道,“若是底蘊不足,那豈不是就要被大道吞噬?”

“不錯,洞天修士那一步邁出去時,若是沒有足夠的本我支撐,很容易在大道中迷失自己,淪為大道之奴。”王真人道,“被道韻吞噬自我,從此全心全意崇拜道韻、捍衛道韻,也成為後來者合道時最大的障礙。一條大道中道奴越多,合道便越是不易,而若是修士嘗試的這條大道有道祖主持,那麼道祖便可差遣大道之奴,這些道奴已和大道融為一體,可以借用大道少許威能,某種意義來說,也可以算是與天同壽了吧。”

他話聲之中帶著淡淡的嘲諷,阮慈眉頭也是一皺,“天下真有這般的美事?我看那個道奴上使,好像就有些笨笨的。”

她咬著下唇,不知如何形容她對那眼睛上使的感覺,“便像是……便像是他的神智大有問題似的——這也不對,既然自我被大道吞噬,又如何維持神智?不該是仿若傀儡一般,隻是在大道中守衛著規則嗎?怎能還主動來窺視實數?”

“若是無主大道,道奴幾乎是不會和普通修士接觸的,隻有修煉同一條大道的洞天踏出那一步之時,會前來阻道。但上使修煉的通之大道,已有洞陽道祖,洞陽道祖可以設法將道奴過去的神智反照到如今的身軀之中,令其為自己辦事。”王真人淡淡地道,“前幾日前來窺伺實數的上使,便是寶芝行上三代的大掌櫃,他其實是敦厚達觀之輩,在世時法力亦是通天。但即使如此,想要將洞陽道祖從大道中逐出,亦是力有未逮,合道失敗之後,洞陽道祖將其靈智反照,令他鎮守琅嬛周天的虛數一麵,以防天魔入侵,更是為了補上這道鎖的最後一絲漏洞。”

阮慈眉頭微皺,隨即恍然大悟,“是了,天魔似乎可以在虛實間轉換,若是沒有他鎮守在虛數之中,那琅嬛周天的修士想要去宇宙之中,也不是不能,大家一起修持魔門功法就行了,從虛數穿渡出去,到宇宙之中再轉為實數,豈不是可以任意行走?若是這樣,中央洲陸上修持魔功的修士一定和小雞啄的米一樣多。”

她聰慧穎悟,形容得更是頗為有趣,王真人唇邊也不禁現出一絲笑意,天錄更是竊笑起來,“慈小姐說得對,是以洞陽道祖便差遣過許多任道奴來鎮守虛數,隻是道奴靈智終究不是本身持有,而是過去反照而來。在虛數之中很容易混亂消散,折損也是頗高,這位上使算是堅持得久了。”

阮慈想到那上使的表現,不禁嘀咕道,“我看也差不多快到頭了……”

王真人卻道,“不要這樣說他,虛實交流絕非你想得那樣容易,虛數中所見景象和實數有極大不同,便連時間都並非實數裡這樣連貫,他在虛數中窺視實數,還能聽懂我們的話,並設法和我們交流,不是通之道奴,決計不能辦到。至於你看到那些鬼祟表現,很可能都是虛實照映間的扭曲,就像是你在天外看到的星空,和天內看到的,不也有許多不同嗎?”

阮慈當時還未留意,因為她時常是能看到許多上古星空的,此時被王真人點醒,仔細回想,方才發現自己在琅嬛周天內看到的星宇縱橫,的確隱隱似乎總有幾分和星光不同的光輝,再想到她在天外回看琅嬛周天,乃是一個包了兩層光膜的大球,不禁說道,“啊,第一層光膜是每個大天都有的靈炁界限麼?第二層光膜則是洞陽道祖的道韻屏障?”

王真人點頭道,“不錯,星光穿越靈炁界限,便會有一絲微乎其微的扭曲,是以所有修煉天星感應大道的修士,到了一定修為都該是穿渡到宇宙中觀察星數。本來穿越一層界限,已有變化,又有第二層界限之後,星光扭曲,遠遠不是兩倍,其中變化何止千百?也是因此,洞陽道祖封鎖琅嬛周天之後,天內已沒有天星道統流傳。”

“兩層界限,已是如此,虛實之間又何止千百界限?你應當可以看到,上使震動音波極為急促時,氣勢場中的話聲卻是平淡緩慢,那便是在那一刻,虛實間的界限倒映已經到了如此地步,令雙方的信息發生了極大的扭曲。”

“這界限還是時刻不停地變化?”阮慈捕捉到王真人話中意思,不由對那上使更是崇敬了幾分,也因此更加佩服涅槃道祖,還有那踏山海而來的清善真人,他們都是有能力在這麼許多界限之外,鎖定到上使要害的存在。

涅槃道祖到底曾是道祖之身,破去上使封鎖,從琅嬛周天中逃遁出去,還算有些道理,那清善真人真不知是何等修為,是否距離合道不遠。阮慈思及此處,臉上由不得便浮現欽佩之色,輕聲問道,“那清善真人手裡拿的是什麼靈寶?竟能鎖定道奴,修行越上,境界之差便越是不可逾越,舊日宇宙那位道祖能夠逃遁,還算不上什麼,清善真人是真的強橫,她是哪個盛宗的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