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羽結丹(1 / 2)

借劍 禦井烹香 5454 字 3個月前

不論如何, 阮慈對青君的勸告終究是有幾分不以為然的,她這個人便是這般,道祖箴言, 也是憑著心意, 或聽或不聽。若她是青君轉世之身,終有一日, 過去世的青君會在她身上憑依顯聖, 那麼讓她多體會人間情愛怨癡,那求不得的苦痛,得償所願的狂喜——不論什麼情感,都要一一嘗過, 那對青君而言自然最好。但在阮慈自己而言, 她又不常覺得孤獨寂寞, 也不羨慕伉儷情深,天地之中有趣的事情再多不過, 任誰伴在身邊都差不多, 比起放膽去嘗遍世間情致,她更想好好修行,畢竟形格勢禁,和人談情說愛可不能讓她活得更久。

再者,阮慈是個不吃虧的人, 她身邊所有人大多都和她有因果利益勾連,便是有些許情感, 那也並不純粹,在這般人事之中,要她和孟令月一樣縱情遂意,自己自然要大吃虧特吃虧, 還不知這情念要被利用去謀求什麼好處,那些人憑什麼能占這麼樣的便宜?

話雖如此,她也不會因此就額外斷情絕愛——或許如若這樣過激反應,也在青君算中,有一日反而會成為能被她所用的伏筆,對不願采納的建議,阮慈覺得還是就當耳旁風一般,聽過就算,她想怎麼做就怎麼做。至於青君所說,沒有品嘗過人間各種情感,難以合第二道——以她如今築基身份,似乎還不必考慮得這樣遠。甚而連她可能是轉世身的事,阮慈也不過是粗粗一想,便再不浪費心思,不論青君、謝燕還乃至上清門想要將她這枚棋子落在哪裡,對阮慈而言,此時唯一能做、唯一想做的便隻有一意往前行去,一刻都不用委屈了自己。

將此番玄妙經曆在心中仔細整理,自然也是頗有所得,一來是明晰了修為提升的界限,她夢入北幽洲時,正在第五層高台上,往第六層築去,如今則是立於第六層高台,往第七層築去,算是入了築基後期境界,修道至今四十餘年,已是築基後期,當時在南株洲結識的桓長元、董雙成二人,想來已被遠遠拋下,若無特殊際遇,四十年對築基修士來說,可能最多也就從築基二層修到四層,想要築基圓滿,沒有數百年是辦不到的。

阮慈此時隻需將第七層高台修築圓滿,最多耗費二百年光景,便可服用兩枚丹藥,將修為推動到九層圓滿,不到兩百歲而築基九層,隻怕在琅嬛周天都是異數,但對她而言,九層之後該如何修築那虛無縹緲的後三層,實在毫無頭緒,眼下也憂慮不到此處。

此次所得,第二便是知道了些道祖的隱秘事,對道祖布局隱隱有了一絲含糊猜測,隻是尚不能說個子醜寅卯。這眼界上的進益,與道祖坦然傾談的機會,便是多少大能修士費儘心思也謀求不到的。阮慈且還注意到一事,那便是她兩次穿渡過來,都是在某一道祖來訪的時點,隻不知是否都是同一人了,且這時機上的關聯,是否單純隻是巧合,還是也有因果上的牽連。

第三,便是她終究已暫時放下了前些日子難以消散的陰霾,不論是金波宗傅真人一脈,還是靈遠圓寂,在大能眼中來看,或許都和洞天隕落沒有什麼分彆,不成道祖,終是虛無,這隕落是遲是早,也不必過分介懷。阮慈自己或許還不能這樣看待世間,但借他人慧眼,多少已能平和看待心中思緒。更要緊的,是靈遠說她渾然天成,並無沾染,可見東華劍中蘊含的戾氣並未影響到她的性子——她倒不怕自己是個凶殘好殺的人,也從未想過要做個好人,對阮慈來講,最要緊的是兩件事,一,她是不是自己,二,她死時能不能有個結果,得個明白。

靈遠之言,令她心中一大隱憂就此放下,修為亦是有些提升,雖來不及再服用丹藥拔高修為,但築基後期,也足以趕上寒雨澤一行。按說阮慈心中應該十分歡欣才對,但此時卻總還有些不得勁兒,仔細思量,卻是因為此番出關,自然要前去拜見王真人聆聽教誨,而她現下又有些不願見到恩師。

要說是為什麼不願見,自己也不甚了了,理由倒是可以找的——她在北幽洲所見那殘魂,對靈遠所受那一劍似乎早有預料,又對靈遠說些‘師父猶如我父’、‘盼著有個人對我師父好’這樣的話,無疑是說給她聽的,這很難不令人聯想到王真人,但阮慈並不願用往事問他,甚至在紫虛天內都不敢十分思量此事,若不是自己正在閉關,布下了幾重清心靜念的陣法,又念誦了幾遍淨心咒,都絕不會輕易想起。

從前聽聞王真人殺徒一事,隻覺得仿佛奇聞,現下對因果有些了解,才知道王真人在那件事上受創之深,隻怕後患將要延綿到如今也未可知。是以阮慈並不願讓他想起傷心事,唯恐擾亂王真人心境,可又對那殘魂所說不以為然,暗中嘀咕道,“盼著有個人真正明白他,對他好……那關我什麼事,我可不要對他好,我更不想明白他。”

這話有些賭氣,她也說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心中卻又隱隱知道,自己不願去見王真人也不止是因為殘魂所說的那幾句話,要說是什麼彆的,卻又說不上來。隻是拜見恩師也是勢在必行,阮慈心思紛亂,忽地一動念,想起《玄珠錄》來,暗道,“若是能把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都凝成珠子收起來便好了。”

正欲這般行事,卻又有些遲疑,想起青君所言,“但這些情念,也是我生而為人方才有的寶貴煩惱,連先天道祖都無法感受,那些妖修也是渾渾噩噩,難有這麼複雜的心思。”

“將他人情念凝結,倒是自然,他人的情緒不能亂了我的識海,但我若是有什麼念頭都凝成珠子,最後我還是我嗎?會不會變成一個冷冰冰的修道傀儡?”

她頓時絕了這想法,又一咬牙,暗想道,“我不敢見真人,無非就是怕他感應了我腦海中那亂七八糟的念頭去,但他乃是洞天高修,又修有感應之法,不知要感應到多少人心中的隱秘,便是察覺到了我心中的念頭,又有什麼了不起的。更何況洞天真人,所思所見和我已是大不一樣,就宛如兩種生靈,便是我歡喜師父又怎麼樣,我也很歡喜天錄呀,更何況我分明也不歡喜他,都是青君在那胡亂猜測,煽風點火。”

她終究是性子爽快,旁的姑娘或許要翻來覆去,纏磨許久,阮慈卻是這般稍一反複,想到王真人高踞洞天,雖然幻化出分神前來相見,便仿佛和她是一般人物,但其實雙方差距極大,便宛若一盆冷水淋頭澆下,再也沒有什麼遐想,隻將許多心事藏好,又想著,“鳳羽已經閉關三十年了,也不知我去寒雨澤之前,能見到她不能。”

正是這般尋思,忽覺周圍靈氣輕顫,她心中一動,連忙撤去法陣,飛出洞府朝天望去,身後婢女連忙上前參見,阮慈問道,“這靈氣變化,可是有人晉升了?”

那婢女笑道,“此是羽小姐洞府方向,怕是羽小姐終於丹成,慈小姐可要前往一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