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非人非(1 / 2)

借劍 禦井烹香 6291 字 3個月前

“自從那一日天魔破陣之後,宋國變故頻頻,三宗上師搬來仙山浮閣,在國內各處拔除陣盤,開設下院,又為我國梳理靈氣,令江河漫湧,田地重青,更是搬來許多奇禽異獸,又搬運山頭,點化靈玉,不過是一年光景,宋國已是從裡到外都是煥然一新,國人也歡欣鼓舞,對三宗上師,無不是頂禮膜拜……”

在宋太子娓娓敘事之中,宋國那天翻地覆的變化,仿若一幅畫卷一般逐漸打開,這樣極致的改變,不是修士當真也辦不到。三宗上師考量得極是仔細,為宋國在平原之地,規劃出千裡沃土,再把水脈中靈玉點化,更借來異寶調理陰陽五行,帶來無數作物、草木種子,家禽家畜更是不必多說,那荒蕪了七百年的大地,不消半年便是生機勃勃,原本的符師如今則轉為教授宋人打理田地、獵捕鳥獸,七百年來,這些功夫已逐漸失傳,宋人如今隻精通挖礦而已,其餘營生都需要重新學起。

半年之後,各國商隊陸續也到了宋京,以天價收購靈玉,攜來相市的金銀銅鐵、寶材靈藥,更是種類繁多。宋國百姓家中多少都有靈玉存儲,當下都賺了個盆滿缽滿,三宗又在各地投放大宗商品,平抑物價,還由符師出麵,揀選稟賦出眾的幼童收入仙門。

在宋國百姓眼中,這年許日子,甚至是夢中都無法想象,不必再在漫天風沙之中無止儘地尋找靈玉礦,更不必煮玉為飲、持符為生,已是如獲新生,誰知道這些改變了一切的仙師,更肯將他們收歸門下?國內百姓頓時對三宗感恩戴德,極是虔誠狂熱,便是三宗事先言明,三年後將有更多宗門前來收徒,但百姓依舊是以三宗為最高門第,無不願為三宗效死。

但身為宋國皇族,太子知道得卻要比百姓更多一些,血夜大變之後,帝後不再限製太子翻閱典籍,太子於私庫之中,逐漸讀到七百年前,宋國改朝換代以前的記載。從字裡行間來看,當時宋國也正處於王朝交替之時,亦有許多練氣士在人前顯聖,紛紛匡助明主,這在當時乃是奇事,隻因按往常規矩,凡人國度的變動,上宗總是冷眼旁觀,既不扶助,也不打壓。但這次興替十分特彆,宋氏老祖亦是在筆記中記載了和軍師的對談,軍師便是淩霄門外門弟子,曾對他說過,“這便是為了爭奪立下大陣的氣運。”

宋國立國諸將,許多背後都有門派影子,太子道,“便是阮氏,傳聞中也是相遇異人,蒙贈數件異寶,自然了,從描述中來看,這些異寶在修真界,不過也就是一些築基修士隨意可得的法器。”

三阮目光相對,都是想到了那件讓阮氏家破人亡的厚坤佩,太子似是也想到了同一件事,微一抿嘴,道,“其實說是相遇異人,恐怕也是淩霄門弟子,那厚坤佩便是淩霄門常見的法器,阮氏在宋國最為根深蒂固,與皇室關係最為親密,時而聯姻,或許便是因為都受了淩霄門的扶助。”

他頓了一頓,又低聲道,“不過,當時我心中便有一個疑惑,也問了淩霄門上師……我問他這厚坤佩在淩霄門內,是何時開始流行的,是否不超過七百年。”

三阮氣息都是一窒,阮慈心中微跳,暗道,“太子果然聰明絕頂,我隨在謝姐姐身邊,才能略覺端倪,他卻是立刻就想到了其中的紕漏。不能因為厚坤佩在淩霄門流行,便推定相助阮氏的是淩霄門人,也可能是謝姐姐暗中扶植阮氏,又在淩霄門中布子,這才有了厚坤佩的出現。”

那厚坤佩,不過是謝燕還袖子上的一段花紋所化,對謝燕還來說,或許是天魔種念的種子,或許是暗中依附謝燕還的弟子相認的依據,當時她打破大陣,令靈氣狂亂,又借助諸洞天來襲之力,破空而去,阮慈事後想來,道韻屏障豈是易與,便是真靈想要逃出,也要大費周章。在恒澤天外,清善真人以宇宙級靈寶全力一擊,還要借著道奴在虛數之中的侵擾,才令道韻屏障露出一絲孔隙,謝燕還不過是元嬰修為,便是練得秘法,將肉身獻祭,但也無法跨越元嬰和洞天之間的界限,若非靈氣龍卷、洞天攻襲這兩股大勢相助,她也是逃不出去的。

再細思一番,謝燕還若真罪不容誅,以上清門擎天三柱之力,焉能奈何不了一個元嬰修士,她和掌門因果相連,絕難藏匿行蹤,而且謝燕還叛師在前,阮慈無法想象一個洞天真人誅殺不了元嬰弟子,便是當時王真人還未成洞天,但至少楚真人、徐真人、秋真人等,也足以敵過燕山魔主之勢,至少對上清門來講,謝燕還叛門之後,立刻將她殺死,重新入局培養劍種,這才是最合適的做法。畢竟謝燕還可能被任何一個門派延攬,卻獨獨不可能回到上清門。

洞天攻襲且先不說,暗中扶助三宗,令其布置大陣,明為困敵,暗為相護,在因緣際會,那時機最恰當的一點,將東華劍付予劍種手中,破陣而去……若說這其中樁樁件件,都是謝燕還和王盼盼親手安排,這倒似乎也未必,但謝燕還必定是推動了最初的因果,才有了血夜驚變時,阮慈所見證的慘劇。

“所以謝姐姐才對我說,她對我沒什麼恩義……不過當時我的回答也沒有錯,說不準當時阮氏始祖,便是因為謝姐姐才能存活下來,繁衍如今,若沒有她,七百年後阮家人不會死,但沒有她,七百年後也不會有阮閥一族。”

她腦中周周轉轉,將那前因後果想了一遍,隻得出一個結論,“謝姐姐逃離周天,看似無一人相助,或許隻有魔主在背後暗中支持。但仔細想來,追殺她、囚禁她的所謂玄門中人,所作所為,又豈不是在暗中配合,大開方便之門?”

“是否……是否是因為那位道祖不願琅嬛周天有真靈逃脫,是呀,是呀,仔細想來,除了那些甚麼也不知道,渾渾噩噩、不辨恩仇的凡人以外,但凡開脈修道,生在琅嬛周天之中,死了也是投入虛數,至死都不能離開周天。這……這未必是常態,恩師……不,王勝遇也對我說過,凡是修煉天星道統的修士,一定修為之後都要穿渡到宇宙中去觀察星數,那就可見在彆的周天,即使是有道祖庇護,修士往來周天應該也是很自由的。”

她偶然還是很生王真人的氣,又仗著離宗甚遠,有東華劍鎮壓,且周天之中,再無一人和自己的因果牽連比王真人更深,隨她修為增長,自己思緒也較為安全,便不叫王真人尊稱,以名呼之。不過這念頭也隻是一瞬,便又想道,“那位道祖封鎖周天往來,甚至連虛數之中都派道奴看守,究竟是為什麼呢……謝姐姐要穿渡出去,是否便和這嚴密的封鎖有關?”

“盼盼……盼盼是很不喜道祖的,我原來當她隻是不願在我身上看到道祖落子,讓謝姐姐回來時得劍希望變小,但其實若謝姐姐能夠回來,得劍不得劍又有何緊要呢?難道盼盼會希望謝姐姐戰力更強一些,便盼著我還劍之後,隕落當場?”

“不,盼盼絕不是這樣的貓兒,它有時候很無情,但其實挺心軟的,謝姐姐若能回來,是需要東華劍去做什麼事麼?”

思緒紛紛,卻也隻是一瞬,麵上絲毫不露異樣,還裝著好奇的模樣,聽阮容追問道,“那些所謂上師又是怎麼回答你的?”

宋太子對她微微一笑,似是在打趣阮容,分明不願原諒他,卻還是禁不住搭腔。不過他素來很有風度,並不吊胃口,而是低聲道,“上師說,若我不是稟賦這般厚實,又是宋國皇室,早被淩霄門定下,要獻給中央洲盛宗。光是這麼一問,便已經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