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終極問題我活著正是為了轟轟烈烈、為……(1 / 2)

借劍 禦井烹香 6600 字 4個月前

阮慈素來貪嘴, 這一點蘇景行是知道的,會拿出此物哄她開心並不出奇,隻是連阮慈自己都沒有在乾坤囊中留置靈食, 也不知蘇景行是出於什麼心思,竟還帶了一塊涼糕, 難道他也一樣於口腹之欲有所偏嗜?

她微微一揚眉毛, 蘇景行便知其意,也是笑道,“我每常去到某處,遇有美味靈食,若能久存,總是買下一些, 托李平彥給你送去。瞧你這副模樣,那小子一定貪墨了我的功勞。”

阮慈忙道,“這卻不是, 隻是他也難得見我, 送來書信中又沒有特彆言明,隻怕我閉關期間收到這些,都被天錄收起來了,偶爾拿些給我吃,過了兩道手, 也不知什麼是你送來的了。”

她撚起涼糕,吃了一口, 果然味美,不免眯著眼睛微微一笑,又見蘇景行望著自己,想到北冥洲局勢緊繃, 蘇景行隻怕也不能□□,這美味定然是他許久以前外出時所獲,縱是當時品嘗過味道,也是隔了許久。便並起手指虛虛一切,將涼糕分成兩塊,遞給蘇景行較小的那塊,笑道,“我們偷偷吃,你便讓我多吃一些好麼?”

兩人相視一笑,並肩坐下,望著天空中那幽幽星光,此地不分晝夜,不論什麼時候仰望天空,望見的都是其餘小星,還有那縱橫來去、變化多端的魔氣。真有種魑魅橫行、天魔亂舞的感覺,阮慈出了好一會神,慢慢把涼糕咽下,品嘗著那美味甘甜的靈液化入四肢百骸的感覺,這才歎道,“我是在想,從前我還是凡人的時候,在南株洲看著謝姐姐破天而去,那時在我心中,仙人是多麼瀟灑,多麼的快意恩仇,可直至如今,我才知道那樣的場麵也極是罕見,便是謝姐姐,為了那一刻的瀟灑,也一樣是籌謀了三千多年。修道人萬事皆苦,卻又還要奮勇向前,為的究竟是什麼呢?”

她敗給青君,未能拔劍,此時正是最失意最落魄的時刻,便是此刻四大元嬰反而嗬護備至,但也不過是因為不願東華劍落到大玉周天手中而已,一俟回到琅嬛周天,隻怕便要麵臨狂風暴雨一般的打壓,阮慈對前路感到彷徨,也在情理之中。蘇景行並不驚訝,隻是靜靜地道,“看來窺伺上境之密,對我而言依舊是極為令人沉迷,但對慈師妹來說,已不是充足的理由。”

阮慈搖頭道,“其實若我是你,我也不必擔心這些,修道本該是按部就班,你在此時對這些事情不會想太多,隻知道循著本能往上攀爬,這其實是一件好事,待到你該想的時候,便自然會想明白的。我的道途,從開始便是被人安排,我想要擺脫這些安排,便要在還十分弱小的時候,同強大的敵人對壘,時間還極其有限。”

她輕輕歎口氣,“仔細想想,各方勢力也是煞費苦心,為我安排了一個又一個恰到好處的試煉,或許也並非全是為了我,但總是給我機會,我度不過,身死道消,東華劍等待下一任劍使,不必浪費時間。我若度過了,修為突飛猛進,多少人汲汲營營,求的其實也就是這麼一個機會。我似乎不該抱怨什麼,但也正是這些機會將我推到如今的地步,卻又出了唯一一個變數,倒讓大家都尷尬在這裡了。”

蘇景行問道,“你說的變數,是你沒有擇選生之道韻?”

這正是阮慈道途中唯一一個變數,這自然不是說她每一個選擇都是旁人擺布的結果,隻是其餘事情,不論她怎麼選,琅嬛周天都有相應的變化自然衍生,而且不論怎麼發展都是對琅嬛周天有利。但可能誰也沒有想到,阮慈竟能真正將十二道基化虛為實,而且在最後一階道基時還得時之道祖相助,穿越到宇宙誕生之初,東華劍內還蘊含有其餘道韻之時,從中攫取了太初道韻。在金丹時便要麵對青君意誌,卻是自此以來,各方勢力互相推動,令事態越來越嚴峻,反而沒有給她遊曆天下,追尋心中情念的時間。

這困局至此,阮慈已不知該如何破解,又有種玄而又玄的感覺,知道這是自己入道以來,所受所有關照的反噬。凡事有得必有失,她從未降生以前,便在眾人算中,所走的每一步,看似危險但卻從未真正有性命之危,這一切明裡暗裡的照拂和推動,也令她在短短數百年間便登臨金丹,而經曆極為淺薄。她喜歡王真人也說不上刻骨銘心,自然也有些不喜、厭惡的人事物,但也絕說不上是痛恨,便是向往道祖威能,卻也覺得凡人一生沒什麼不好。在她而言,什麼事似乎都是無可無不可,有時激憤非常,但時過境遷也就不再放在心上。甚至就連向道之心,或許都不如旁人那般急切,因她從未有過艱苦求道的經曆,一向都是機緣追著她跑,這聽起來令人羨慕,但在此時此刻卻成了她最大的瓶頸。

阮慈也不能將所有一切都和蘇景行解釋,隻是想到哪裡說到哪裡,剛說了尷尬,又歎道,“你說,當你知道從未有一名魔門弟子能夠合道的時候,你心裡是什麼感覺呢?”

蘇景行道,“第一次知道此事時,我才剛開脈不久,聽了也沒什麼感覺。便是此刻聽了也是不以為然,我能否結嬰還是兩說,結嬰之後想要成就洞天,更是難上加難,合道的事,大可以等我登臨洞天之後再來煩惱。”

他不由一笑,戲謔地望著阮慈,道,“你這一問,豈非‘何不食肉糜’?”

他是叫阮慈放寬心的意思,阮慈卻並不如此認為,搖頭道,“你隻是尚未學會將時間看成一個尺度——對你來說,開脈與洞天,壽限差了不知凡幾,神通也是天差地彆,自然是有極大的區彆。但若是把時間拉長到一千萬年呢?若是不能合道,那時已經隕落,而你留下的所有痕跡都會被人遺忘,甚而連大天都會摧毀。而不論是你對於大天,大天對於宇宙,其實都微不足道,本方宇宙誕生至今,有過多少驚才絕豔的人物,但甚至就連道祖,徹底隕落後也會被人遺忘。那麼隻要不能合道,你是否存在過,對於宇宙來說沒有任何不同,那你覺得對誰來說不同?”

蘇景行脫口而出道,“自然是對我自己有不同。”

他已不再漫不經心,而是嚴肅異常,阮慈也是一笑,“不錯,你是開脈還是洞天,對你來說自然是不同的,那你覺得讓你這一生漫長的道途有意義的,是你的修為,還是你的情感,你所經曆過那些獨一無二的故事,那些喜怒哀樂的心路?”

蘇景行沉思半晌,答道,“我的修為隨我而去,但我對大道的感悟或可長存,而我的心緒最是寶貴。”

阮慈幽幽道,“但琅嬛周天內,又有多少人耽於情感呢?連婚姻也隻是結盟的象征,你追我趕,若是修為進益慢了一分,便要被甩得遠遠的,你入道以來,便和同門爾虞我詐,內心深處,除了利益計算之外,你還有多少真正的情感呢,景行?”

她托腮望著蘇景行,問道,“你我一彆已是數百年,但你心中時常惦念著我,有多少是因為我劍使的身份,多少是因為我是阮慈,便因為我是阮慈,但兩百年前那短暫相處,身影便一直留到如今,是因為我的性格有多特彆,生得有多美豔麼?我覺得也並非如此,隻是因為你忙於修煉,與人來往又充滿算計,這麼些年,你輕易從未想過這些事兒,倘若你此時隕落,回首一生,會不會遺憾你從未真正喜歡過一個小娘子,僅有的那幾絲心動,也隻是利益考量後的結果。”

說到此處,不禁念及瞿曇越,暗道,“說不定官人若能擺脫情種反噬,反而將來成就會更高,他在我身上深情難報的挫折,輾轉反側求而不得的折磨,也是沉溺的體驗,有助於他參悟道韻。若是自我不夠強烈,壓根無法在道韻中留下足夠的痕跡,那麼即使洞天也無法合道,無法合道,對宇宙來說便終是空虛。唉,這便是一早便體會到道祖境界,甚至是旁觀永恒道主創世的反噬,也是知見障的一種,對上境不那樣好奇,進取之心似乎也自然變淡,這也是我的性格所至,若是謝姐姐,說不定就有種‘彼可取而代之’的豪情了。”

蘇景行久久未曾言語,半晌才自失地一笑,“怪道我做不了未來道祖,本想來開導你,卻反而被你問住,連我也心事重重。你所見所聞,已遠超我的想象,隻怕連四大令主都未曾經曆。我來安慰你,反而又得你開示,領悟了不少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又欠了你一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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