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翡知道自己被發現了,也不管自己能不能從弘明手下跑掉,下意識地就躍上屋頂,運足全身內力逃跑,兔起鶻落間人已經跑遠。
回過神來,轉頭一看,身後並沒有人追來,這才放慢速度,徑直回到暗莊,此後自是又一番震驚思量。
其實,弘明並不是沒有追,他如今懷孕五個多月,功力也已經流失了一半有餘,加之身形臃腫,又長時間打坐參禪,雙腿麻木,驟然起身追人,開門飛上屋頂時,對方已經沒了蹤影。
他勉強提氣尋了一陣,可惜一無所獲,顧及到自己身體不便,隻能放棄尋找,返回佛堂。
五個多月的肚子,胎兒已經會動了,原本睡得正香的孩子因為方才那陣劇烈的動靜被吵醒,此時正在腹中伸展柔嫩的四肢。
弘明手掌覆上腹部,在鬨騰起來的大腹上揉了揉,安撫片刻,順勢托住腹底,往桌邊的圓凳上坐下,又給自己倒了杯水,微微抿了幾口。
他素來儀態端方,即使如今身形臃腫,坐著的時候還是挺直了腰杆,深諳坐如鐘的精髓,隻是由於肚腹大了的緣故,雙腿難免微微叉開。
今時不同往日,隨著肚腹漸大,對脊椎的壓力也與日俱增,先前打坐時已覺腰間酸疼,此時雖是坐著,腰疼也不見緩解。
他一手安撫著尚未平息動靜的孩子,一手在腰間不輕不重的敲著,整個人依舊氣息平和,麵色平靜如常。
憑他的直覺,對方才那人的身份已有幾分眉目,知道他如今正在盟主府,又對他如此感興趣的,不外乎兩人,一是葉卿,二是程翡。
弘明垂眸瞧了瞧自己隆起明顯的肚腹,闔上了眸子細細思量。
來人如果是葉卿,那倒沒什麼問題,他本就知曉這的情況,深夜來探,或許隻是關心一二。
可如果是程翡的話,那事情就難辦了……弘明睫毛微顫,眉心隨即皺起一道溝壑,然而雙眸睜開時,潭水一般的眸子依舊沒有半點漣漪。
罷了,事無不可對人言,此事便是弄到江湖儘知的地步,他也無甚可懼的。
莫執枷鎖做繭縛,且將雲水釋禪心,靜守菩提,心下自然無塵。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
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弘明雙唇開闔,默念兩遍《金剛經》裡的句子,終於撐腰起身,踱到幾案邊吹滅燭火,又慢慢走到床榻邊,側身坐下,脫衣安寢。
他的睡相一如往昔,規規矩矩的朝天平躺,雙掌交叉貼於大腹上,在薄被上拱出一個明顯的弧度。
未幾,又似乎想起了什麼,掀被起身,摸索著從佛龕旁取下一串供奉數月的烏木佛珠,重新躺回床上時,將之輕輕放置於大腹頂端,默念一段祈福咒,這才安心睡去。
自此之後,這串烏木佛珠便被弘明套在腕上,日日隨身,再沒有離開過半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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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弘明念叨過的葉卿並不是不想去阻止程翡,但是此刻的他,實在脫不開身,他被魔教左使燕秦纏上了。
星月神教現在的左右二使,右使名唐洋,是和先教主一同成長起來的老人,在教中德高望重,也是江湖一統計劃的極力推崇者,即使靠著原主的解藥活命,在原主麵前依舊倚老賣老,從來也沒個好臉色。
左使燕秦,三十出頭的年紀,比原主大了整十歲,是原左使的徒弟。原左使是個硬骨頭,在原主以毒上位的時候寧死不從,被原主弄死了,燕秦這才當上了左使。
魔教裡師徒之間的親密度遠遠比不上正道,燕秦和原左使之間也沒有什麼深情厚誼,頂上左使之位後,也沒有對原主恨之入骨。
仔細算起來,原主小時候尚未在教中找到師承的時候,還得了燕秦不少的照顧,後來師從前任毒醫聖手,和燕秦之間也沒有斷了聯係,直到以極其意外的黑馬之勢成為教主以後,原主撂下了毒醫聖手的責任,以葉卿的本名混跡江湖,這才疏遠了。
這一次峨冠博帶、貌若王侯的燕秦乍然出現在葉卿所住客棧的客房以後,葉卿還特地咂摸了一會兒,自己該以什麼態度和這位左使交往。
所以他暫時按兵不動,隨意倚在榻上等著燕秦道明來意。
或許是葉卿這個教主實在沒什麼威信,燕秦連行禮都沒有,便狀似風流地扇著折扇道:“教主,老家夥們在柳州又有大動作,讓我來尋你製藥。”
葉卿斜著眼瞧
他:“他們自己不過來,推你過來,你還真聽他們的話?”
燕秦笑道:“你也知道,在咱們教中,統禦派才是主流,似你我這樣的能有幾個?這次過來尋你是其一,另外我也不樂意見天兒和那幾個老家夥湊在一起,天天一統江湖、神教萬歲的瞎叫喚,腦子都要壞掉了。”
這話一出,葉卿就摸到了一些門道:“既然如此,不去摻和就是了,像我這樣豈不清淨?”
燕秦掀袍往旁邊的凳子上一坐,歎道:“像你這樣的,隻此一家,彆無分號,我要是有你這手本事,早就天高任鳥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