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沈清城睜眼時發現自己正在一輛大巴車上。
大巴車很破舊，顛簸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他坐在最後排，左側是糊了厚厚一層灰塵的玻璃窗，右邊靠窗的位置坐著一個戴著耳機聽歌的黃發小青年。
車裡稀稀落落坐著十來個人，有的玩手機，有的仰頭睡覺，前麵司機捂著嘴打了個嗬欠，然後扶著方向盤猛地一個拐彎。
車子一個漂亮的甩尾繼續開在坑坑窪窪的路上。
有小孩被驚醒哭了起來，嘹亮的大嗓門聽著十分刺耳，女人拍著他低聲哄，但孩子的哭聲一直沒有停止。
沈清城嘗試開窗，沒有成功，車子裡太悶了。
他透過堪比八百度近視眼一樣模糊的車窗往外看了看，遠處是糊成一團的山，近處是懸崖。
山路一側是懸崖。
小孩還在哇哇叫，一個男人被吵醒罵了兩句，沒有人幫他說話，也沒有人跟他道歉。
沈清城清了清嗓子，“師傅，下一站停車。”
車裡又吵又悶，實在不適合思考，他必須找個安靜點的地方想想他到底怎麼跑到這兒來的。
司機又打了一個嗬欠，“你要在下一站下，那個地方可不好打車。”
右邊戴耳機的小青年側頭看了他一眼，前麵頭發花白的老奶奶也回頭勸他道：“這條路每天就這麼一班車，你現在下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怎麼走？”
沈清城想了想，“進城。”
“進城？”老奶奶皺著滿臉皺紋，“這是進山的路，進城的話得往回走，走四五個小時，你是不是坐錯車了？”
“老太婆你叨叨叨囉嗦個沒完了是吧！”剛才罵人的男人不耐煩道。
這次照樣沒人理他。
沈清城回答老奶奶的問題，“對，我坐錯車了。”一臉誠懇。
心想他怎麼知道，睜開眼睛就已經在車上了。
老奶奶便露出她就猜到是這樣的笑臉來。
“咯吱！”大巴車顛了個大的，停在路邊，前麵傳來司機帶著睡意的聲音，“趕緊下。”
沈清城利落地起身下車，大巴車門在他身後關上，車上的汙泥比在車裡麵看起來還要多、還要厚，簡直像從泥裡滾過一圈。
他抬起頭看，車門這一側窗戶裡的人低著頭看他，一張張麵容在糊滿灰塵的車窗裡看不明晰。
大巴車載著十來張貼在車窗上的臉甩著尾巴開遠了，沈清城伸了個懶腰，再呼吸一口山裡的清新空氣，舒坦。
要是這時候能有輛順豐車把他載回城、並且城裡已經訂好了酒店、酒店已經給他準備好了洗澡的熱水和好吃的，那就更舒坦了。
他砸巴嘴做了下白日夢，接著沉重地歎了口氣，分辨了一下方向後開始往回走，邊走邊思索自己出現在大巴車上的原因。
難道是被哪個不知死活的小鬼拉進幻境裡了？
不對啊，他不是死了嗎，跟那隻被國安局忌憚了二十年的厲鬼同歸於儘了。
說到這個就不得不提沈清城的來曆了，他是個天師，俗稱陰陽先生，師承國安局一個德高望重的老天師。
二十年前玄清觀一個老道士占卜算出將有厲鬼出世，必將導致生靈塗炭、血流成河，然後說完這個消息就吐血斷了氣。
那時玄門漸漸式微，老一輩的天師老了，不知能不能等到厲鬼出世，弟子輩也出現斷層，挑不出能當大任的人。
沈清城就是在這時被老天師接走教養的，在此之前他一直待在孤兒院。
他天賦很好，老天師把全部希望放在他身上，硬是撐著教完他畢生所學才咽下最後一口氣，而沈清城也不負他所望，果真在二十年後將厲鬼搞死了。
不對，搞得魂飛魄散了。
代價是沈清城和厲鬼同歸於儘。
所以他明明死了，這又是哪？沈清城摸著光溜溜的下巴沉思。
走到一條岔路口時身後穿來鳴笛聲，他立刻放棄思考，轉身用力揮舞著右手，“兄弟，搭個便車！”
黑色轎車停下，開車的男子搖下車窗，一股冷氣撲了出來，男子探出腦袋問：“你去哪？”
沈清城：“進城，順路嗎？”
男子點點頭，“上車。”
男子大概三十出頭，長得很普通，邊開車邊跟他嘮嗑，“小兄弟哪裡人？”
沈清城眼也不眨地道：“本地人。”鬼知道他是哪裡人哦。
“我也是本地人，這次回家探親，”男子爽朗道，“這條路不好走，平時沒什麼車，你怎麼出現在半道上了。”
沈清城：“發現坐錯車了，中途下的。”
男子搖了搖頭，“那你可錯遠了。”
“什麼時候能到城裡？”
“開半個小時有個公交車站，我把你放在那吧。”
“行。”沈清城一口應下，伸手摸了摸褲兜，居然真的掏出個錢夾來。
男子見狀，滿臉不樂意，“哎，不用，給錢就見外了啊。”
沈清城也不堅持，把錢夾揣回兜裡，“那麻煩你了。”
能省錢多好。不知道錢夾的錢夠不夠他住酒店，他十分憂愁地想。
半個小時後車子已經開上了公路，路邊果然有個公交站台，男子將車停在路邊，沈清城下車後跟對方道謝。
男子擺擺手，搖上車窗開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