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1 / 2)

陳迦南道:“我夢見你跟我說,你要離開去遠方,以後再也不回來。”

喬文在燭火微光中,望著他慘白的臉,有些不明所以。

陳迦南氣若遊絲地繼續道:“說會另外的人代替你在我身邊,然後……我就眼睜睜看著你消失了。”

因為失血過多,身體極度虛弱的緣故,他說話顯然還很費力,說完這句已經有些喘息。

喬文驀地怔忡,片刻後,彎唇輕笑笑了笑道:“南哥,我在呢。”

陳迦南握著他的手稍稍用上了點力氣,語氣有些悵然:“是啊,你還在。”然後一雙眼睛艱難地環顧了下陌生的四周,又問,“我們現在是在哪裡?”

喬文道:“我們昨晚逃跑的時候,在山裡遇到一個村子,村裡的人很好,暫時收留了我們,你好好養傷,等身體好轉,咱們再走。”

陳迦南緩緩點頭:“小喬,我怎麼覺得有點冷。”

喬文已經感覺到握著自己的那隻手像冰塊一樣,又摸了摸他的額頭,果然也是微微滲著冷汗。熱帶叢林的夜晚,其實悶熱得很,這是失血過多虛弱的反應。

他給他蓋好薄毯,在他旁邊躺下,伸手小心翼翼抱住他的肩膀:“南哥,我抱著你,抱著你就不冷了。”

陳迦南將頭往他脖頸處靠了靠,安心地閉上眼睛。

喬文默默凝望著他的麵容,心頭忽然湧上一股後怕。

差一點,隻差一點,麵前這個年輕人就因為自己到來而打亂的劇情喪命。他不過十九歲而已,什麼惡事都沒做過,更沒來得及享受金錢的快樂,不應該是這種命運。

幸好。

他深深舒了口氣,伸手摸了摸陳迦南的頭發,也緩緩睡過去。

陳迦南從小練拳,練就了一身銅筋鐵骨,每天起得比雞早睡得比夠晚,精力充沛堪稱永動機,長這麼大連感冒都沒生過幾次,這次卻是著著實實睡了個漫長大覺,隻是睡夢中一直不□□穩,頻繁反複地做一個夢,夢見喬文說要去遠方,來與他道彆。

他問他去哪裡,對方隻是笑著搖頭,說感謝他多年的照顧,囑咐他珍重。

原本這是傷感的場景,但因為夢中的小喬,臉上始終帶著溫和的笑,連眉宇間慣有的憂愁都消失不見,顯然是帶著欣然與他道彆。

所以這個夢好像也算不上是噩夢。

於是陳迦南沒法因此生出難過,隻是說不清是失落還是悵然,最後統一變成了茫然。

他在這巨大的茫然中睜開了眼睛,猛得一抬頭,看到幾步之遙門口的那道熟悉背影,重重鬆了口氣。

小喬是真的還在。

他慢慢躺回去,默默盯著上方陌生的房梁,昏睡之前的記憶一點點回籠。他還記得很清楚他們是怎麼逃出來的,也記得自己是在槍戰火拚中中了槍,是喬文給自己取子彈。

之後的事,他就幾乎沒了記憶。

他想起什麼似的,咬牙忍痛稍稍抬起上半身,將T恤下擺撩起來,看了眼自己受傷的腹部。那裡裹著一圈紗布。

這包紮手藝遠勝華叔那個蒙古大夫。

腦子裡驀地出現那時喬文的表情,他這個從小連殺雞殺魚都害怕的弟弟,卻沒有任何驚慌失措,隻有冷靜果斷。

他微微籲了口氣,小喬是真的不一樣了。

他放下衣擺抬起頭,因為自己的動靜很輕,門口的幾人並未覺察他已經醒來,依然在談笑風生。

三個大男人此時正在幫阿嬌擇菜——當然,此時的陳迦南還不知道阿嬌叫阿嬌,隻知這年輕姑娘應該就是救了他們的人,也是這家的主人。

也不知阿誌說了句什麼,阿嬌忽然就咯咯笑起來,那蜜糖色的臉龐簡直是光彩照人,一雙黑沉沉大眼睛,卻並未看向說話的阿誌,而是含羞帶怯地一直盯著喬文。

喬文麵對姑娘這直矗矗的目光,竟然十分自在,還禮尚往來一般也朝人一直笑。

陳迦南輕咳一聲。

幾個人齊齊循聲回頭,喬文更是放下手中的野菜,匆忙走進屋:“南哥,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中了一顆子彈,這感覺當然不是很好,幸而陳迦南自認是個不怕疼的鐵血硬漢,於是淡定地搖頭:“我沒事。”

剛想站起來,腹部傷口便被牽扯到,頓時疼得他一聲鬼叫狼嚎。

喬文忙扶著他道:“你彆亂動,你這回傷得可不輕,咱們也沒有好的藥物,不好好休養,小心發炎感染。”

說著,他伸手去摸他的額頭,見並未發燒,才算放心。

陳迦南道:“我覺得我沒事。”

喬文道:“你覺得沒用,反正聽我的這幾天老實點。”

江遇風從門口探進一張輪廓分明的大臉,笑道:“阿南,這回咱們能順利逃出來,你立了大功,等順利回了港城,風哥一定好好謝謝你。”

陳迦南摸了摸後腦勺:“我就希望豹爺和飛哥彆再找我麻煩。”

江遇風道:“這是肯定的,阿飛要是找你麻煩,不用你動手,我去收拾他。”

陳迦南笑:“謝謝風哥。”

江遇風也笑:“你跟我客氣什麼,咱們現在已經是過命的交情,隻要在港城,你和阿文就由我罩著。”

陳迦南笑著點頭。

喬文也由衷露出一個微笑。

這趟越南之行,雖然是險象環生,但隻要能順利回去,就算是陳迦南這槍傷,也絕對不算白受。

江遇風雖然也是個作惡多端的□□份子,但他秉性正直仗義,走上這條路大概也是生活所迫。日後有他當靠山,至少在城寨裡的日子不用擔心了。

邊想邊忍不住瞅了眼陳迦南的腹部。

想到前晚的驚心動魄,現在還頗有幾分心有餘悸。也許隻有那麼一線之差,這家夥的小命可能就葬送在了熱帶叢林裡。

他承認這個代價有點慘重。

他有抬頭去看陳迦南,這家夥雖然依舊是張蒼白臉,但表情已然是恢複了慣常的吊兒郎當,分明將一腳踏進鬼門關的這件事拋之腦後。

喬文不得不對他這份豁達表示欽佩。當然豁達不過是好聽的說法,客觀來說,這應該叫缺心少肺。

不過,看得開總是好事。

他們這樣出身的人,要是看得不開,大概就會像原身的小喬文一樣,日子很難過得快樂。

陳迦南是個靜不住的性子,昏睡時尚且能老老實實,現下醒轉過來,又睡了那麼久,連腳趾頭都在蠢蠢欲動。

彆人是好了傷疤忘了痛,他則是傷痛在身就已經不在乎。

然而喬文夥同江遇風和阿誌,對他

下達了嚴格的禁足令,堅決不允許他挪出地鋪範圍。

他試圖反抗,但立馬被鎮壓下去。

阿嬌做好了早餐,熱氣騰騰的湯粉香氣四溢。

陳迦南因為能勉強自理,阿嬌特意給他一個放碗的小木凳,其他人則圍著餐桌大快朵頤。

阿嬌是個熱情的姑娘,尤其是對喬文格外熱情。雖然需要阿誌充當翻譯,但絲毫不影響她與喬文交流的興致。

阿誌一開始還兢兢業業地充當翻譯,但到了後麵也實在是繃不住,連語氣都開始表變味,指著桌上一盤炸魚,道:“阿文,阿嬌問你怎麼不吃這個魚,是覺得不好吃嗎?”

說著還故意眨眨眼睛,一臉壞笑的戲謔。

喬文倒是淡定,並未因這樣的促狹而尷尬,隻是夾起一塊魚放入碗中,道:“很好吃的。”

阿嬌見狀,乾脆伸出筷子又夾了一塊送入他碗中,嘰裡咕嚕說了一句。

若不是怕女孩子不好意思,阿誌簡直都要忍不住笑出來,他道:“阿嬌說既然好吃就多吃點。”

喬文笑著看向對麵的女孩,點點頭說“謝謝”。

獨自在一旁地鋪範圍內吃飯的陳迦南,見著這畫麵,漸漸忍不住了。

小喬原本可是和女孩子說話都會害羞,這會兒竟然跟個大姑娘眉來眼去。這還得了。

不堪受人冷落的傷員哎喲一聲,放下筷子。

幾人齊齊朝他看過去。

“怎麼了?南哥。”喬文問。

陳迦南倒吸著冷氣道:“疼,手上一使力傷口就疼。”

喬文一聽,忙端起手中的碗,喝了一大口湯,又將碗放下,擦擦嘴道:“你們吃,我去喂南哥。”

江遇風道:“要不我來吧?”

喬文搖頭:“不用不用。”

陳迦南覷著眼睛道:“你把你的碗端過來,邊喂我自己邊吃就行,彆放涼了。”

喬文想想也行,便端著碗挪到他旁邊,兩個人對凳而坐,另外四人依舊圍坐餐桌。

陳迦南半靠在身後的木牆壁,享受著喬文悉心的服務,露出一臉的滿足,還不忘吃了兩口,就提醒對方:“你自己也吃。”

江遇風瞅了眼倆家夥,好笑地搖搖頭道:“親兄弟都沒這倆小子感情好的。”

阿誌也笑著附和道:“確實,我跟我哥從小打到大,現在一年都聯係不了幾次。”

陳迦南頗有幾分得意道:“那是因為小喬乖,我才疼他,不然你們看我那傻堂弟豪仔,三天兩頭就恨不得讓我揍上一頓。”

喬文失笑:“行,你這幾日也乖一點,老老實實把傷養好。”

“收到。”

江遇風輕笑了笑,道:“阿文乖不乖我不知道,不過這趟出來,讓我見識了你這個阿弟的本事,我原先還以為他就是個膽小體弱的孩子,沒想到是深藏不露,你有這麼個阿弟算是你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