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番外(1 / 2)

1979年冬。

距離五爺團夥覆滅,已經過去一年,曾經再如何鬨得沸沸揚揚,隨著時間流逝,也如散去的雲煙,漸漸淡去。隻有創作者們不厭其煩地將故事搬上書報和電影,然而故事說多了,也就與真相越來越遠,早忘了真實的故事是如何。

當初在周仁俊的幫助下,喬文和陳迦南從這件事中隱身,一來是不想惹來一身麻煩,二來也是不願跟警方搶功。

是以,剿滅五爺的大功臣依舊是以周仁俊打頭的反黑組。周sir再次風頭出儘,升職加薪一樣不落,還獲得了女王頒發的爵位。

至於陳迦南,那件事後,再次出現在公眾視野,是回到片場拍戲,在外界看來,是“花天酒地”幾個月後,痛改前非重新做人,還一連出了幾部佳作,與喬文的關係也冰消凍解,恢複如初,甚至更甚從前——畢竟之前,除了身邊幾個人,沒人知道他們其實住在一起,如今兩人坦坦蕩蕩讓狗仔拍到同進同出同居的畫麵。

因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一開始外界並沒有過多聯想。但由於兩人實在過於親密,甚至被人查到名下許多財產都是聯名,加上港城狗仔慣會編故事,第一個八卦兩人真實關係的狗仔,或許隻是為了用噱頭吸引讀者,但很快就有其他狗仔跟風,兩人在小報上的關係,從同甘共苦的兄弟,漸漸變得撲朔迷離。

而喬文和陳迦南對此從不正麵回應,麵對追問也隻是一笑了之。

在媒體眼中,沉默即是默認,於是有人開始言之鑿鑿,兩人就是同□□人。

喬文對外界的看法是不在乎,陳迦南更是恨不得告知天下,無奈家裡還有幾個傳統的長輩。

長輩們對兩人的八卦自然有所耳聞,但因為兩人從小關係好,從未懷疑過,隻道狗仔們毫無道德,為此還開始催兩人,如今業已立,得考慮成家一事了。

陳迦南在他爹他叔嬸的催促下,簡直是叫苦不迭,尤其是豪仔與他大波妹女朋友,感情穩定,一件開始談婚論嫁,而因為不好意思趕在哥哥前麵,也加入了催婚的隊伍當中,哪怕被催煩了的陳迦南揍了幾頓,也誓不罷休。

“媽的!”

一大早,喬文剛剛起床,正坐在沙發喝咖啡看早間新聞,在劇組拍戲幾天的陳迦南,頂著一張臭臉,風塵仆仆從外麵跑進來。

“怎麼了?”喬文眼睛依舊盯著電視屏幕,頭也不抬地隨口問。

陳迦南讓女傭去倒了杯水,自己一屁股坐在喬文身旁,緊緊靠著他,道:“彆提了,我嬸今兒一大早讓豪仔去劇組叫我回家吃飯,我以為說給我過生日,幸好豪仔嘴巴不嚴,原來是要趁我今天過生,給我介紹個漂亮姑娘。”

“哦。”喬文淡淡點頭,仍舊目不轉睛地看著電視。

陳迦南絮絮叨叨:“哎我說小喬,我看我們跟長輩坦白算了,這樣三天兩頭要給我介紹姑娘,我都要被煩死了。”

“哦,隨你。”喬文仍舊是一臉敷衍。

陳迦南原本是滿腔義憤填膺,沒注意他的反應,這會兒才意識到不對勁。

對方壓根就沒聽!

他當即不乾了,一把捧住喬文的臉,將人強行轉過來,對著自己,蹙起眉頭道:“小喬,你有沒有聽我說什麼?”

喬文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笑著將他的手扒拉開,指著電視屏幕:“先看這個!”

陳迦南轉過頭,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什麼?”

喬文道:“大陸開放了,對麵撤縣建成鵬城市。”

陳迦南還是不明所以:“是不是以後回大陸很簡單了?不過這跟我們沒什麼關係吧?”

喬文笑:“你傻啊,大陸多大,港城才多大,論起前景那肯定是大陸更有潛力。何況,港城不會一直是殖民地,總有一天會回歸祖國,我們也不會一輩子做二等功名。”

說到這個,陳迦南便懂了。

從小到大,他看到太多鬼佬和華人之間的不公,哪怕如今他已經是大名鼎鼎的靚仔南,好多時候也得看洋人臉色,他沒讀過多少書,也不明白多少事理,但也知道在自己的地盤上低人一等,絕非正常。

他猶疑道:“真的嗎?”

喬文點頭:“當然,你彆忘了我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我的那個世界和這裡其實差不多,隻是早幾十年。現在電視裡播放的新聞,也正是我那個世界所經曆過的,所以不會有錯。不出意外的話,明年鵬城就會成為經濟特區,開放招商引資。很多人可能會猶豫觀望,我們得提前做好準備,等文件一落實,就去鵬城投資,做第一批吃螃蟹的人,我已經想好了,先做一個工業園,幫助政府招商建立工廠。”

他說得很激動,在曾經的世界裡,他是享受祖國經濟發展成果的一代人,但在這裡,他即將親眼見證祖國的起飛,並成為建設的一份子。

怎能不激動?

陳迦南想不到那麼多,但對他來說,喬文一定是對的,點點頭:“行,你說什麼就是什麼,要我做什麼,我肯定辦好。”

喬文也知道他和自己的情緒沒法一致,畢竟他出生在港城,對於大陸的概念,完全來自於他爹和叔嬸的鄉愁,自己並未親自體會。他能有祖國概念,已經非常難得,要知道在殖民地,實在是太多黃皮白心大二鬼子。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笑了笑,這才反應過來問:“對了,你剛剛說什麼?”

陳迦南嘴巴一撇,露出個不滿的表情:“我就知道你剛剛沒聽我說什麼。”

喬文道:“我這不是滿腦子都是鵬城的新聞麼?”

陳迦南道:“我是說今天我過生,嬸要我回去吃飯介紹女朋友,這樣搞下去,我都要煩死了,要不然我們坦白吧,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道。現在全城人都知道我們在拍拖,就我老爸他們不知道。”

喬文咦了一聲:“今天是你生日?”

陳迦南一聽,登時不乾了,豎起兩條俊眉:“什麼?你連我生日都忘了?你還是不是我男朋友?”

說罷,兩條長臂一伸,將人打橫抱起往樓上跑。

早知道兩人關係的女傭,眼觀鼻鼻觀心,完全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

從第一眼相見到如今,喬文與陳迦南已經共同走過七年有餘,對方也已從十九歲的少年,變成一個徹頭徹底的大男人。

個子更高,肩膀更寬,肌肉更結實。

更有力量,更……持久。

哪怕喬文也不再是從前那個羸弱的少年,但畢竟身體底子在這裡,如何保養鍛煉,也練不成猛男,能不再爬幾步樓梯就氣喘籲籲,已經算是天大的進步。

因而在床上,始終不是陳迦南的對手,隻能讓他為所欲為。

因為好幾天沒在一起,陳迦南在自己二十六周歲的早上,將喬文從頭到尾蹂||躪個遍,徹底快活了兩回,才頂著一身汗,攤開手腳饜足地躺在床上休息,然後長長舒了口氣道:“行了,我原諒你忘記我生日的事。”

渾身無力的喬文,看他一副大爺的模樣,輕輕踹他一腳,笑著從床頭櫃裡摸出一隻絲絨小盒。

“南哥,生日快樂!”

陳迦南掀開半闔的眼睛,咦了一聲。

喬文趴在他肩側,笑眯眯道:“我怎麼可能忘記你生日?先前我專門讓人訂做了這款對戒,你看喜不喜歡?”

他將絲絨小盒打開,裡麵赫然是一對簡約彆致的□□對戒。

陳迦南瞪大一雙黑眼睛,蹭得豎起來,將兩枚戒指拿出來,一眼看到戒指內圈的英文——N&WF.V.

喬文很少直白露骨地表達感情,也實在不知道兩個男人,應該如何表達,更彆說他和陳迦南已經熟悉到,好像已經不需要任何形式上的東西。但總覺得兩個人在一起,多少還是需要有點儀式感,才像是真正的愛侶。

他很清楚,這輩子自己的餘生,注定是和對方綁定在一起,誰都不會離開誰。想來想去,便訂做了這一對戒指當生日禮物,就當是一個承諾——哪怕他與陳迦南之間,早不需要任何承諾。

相較於喬文,陳迦南自然是外放的一個,平日裡從不吝於說想你愛你這些情話,但作為一個直線條的老大爺們,你要說他有什麼浪漫細胞,那也是不大可能,自然想不到要去為兩人的關係去訂對戒。

此刻看到刻字的戒指,簡直是意外又驚喜,拿起那枚大一點的套在自己中指上,又將另一枚戴在喬文手上,抱著他狠狠親了一口。

“小喬,你這生日禮物,我可太喜歡了!”說著將他壓在身下,蹭著他甕聲甕氣道,“小喬,我簡直要愛死你了!”

眼見著又要提槍上陣,臥室虛掩的門,被人從外麵猛然撞開。

是豪仔氣喘籲籲跑進來:“哥!我媽說……”

後麵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來,忽然睜大眼睛噤聲,不可置信地看著床上的人。準確來說,是看著他氣急敗壞的親堂哥。

陳迦南動作很快,在他剛進來那一刹那,已經拉起薄毯,將自己和喬文下半身蓋住,但手上的動作再快,哪能快得過眼睛,是以雖然可能兩秒都不到,但豪仔還是看到了他那光著屁股的堂哥,剛剛是準備在對喬文做什麼。

“衰仔,你乾嘛呢?又不敲門?”

豪仔對兄長的慍怒視而不見,隻嘴角一撇,痛心疾首地跺跺腳,大聲道:“哥,你怎麼能欺負阿文哥,我要告訴大伯他們!”

說罷,也不等陳迦南和喬文說什麼,已經悲憤地跑開,回家去告狀了。

喬文無奈地抽抽嘴角,道:“我們也趕緊回去吧,免得豪仔嚇到陳伯陳叔他們!”

陳迦南滿不在乎道:“不用急,晚上再回去,反正我也不打算隱瞞,大不了讓我老爹揍一頓。”

邊說還邊看了看手上的戒指,分明是一副喜不自勝的模樣。

豪仔之所以痛心疾首地回去告狀,完全是因為覺得自家親堂哥欺負了喬文,非得馬上告訴長輩,讓他們主持公道才行。

頗有點大義滅親的意思。

在告狀時,甚至因為對兄長不乾人事的憤怒,對喬文被迫忍受的同情,還掉了兩把淚。

晚上,喬文和陳迦南各自回了家。

如今家裡有傭人照顧,喬文道也不用擔心阿婆,但平日不忙的話,每周都會回家和老人家吃一兩頓飯。

阿婆從不過問他在外麵的事,隻關心他有沒有吃飽穿暖,身體是否健康。她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對世事早已豁達坦然。

“今天是阿南生日吧,我給他做了幾樣點心,你給他送過去。”

飯桌上,阿婆一邊給喬文布菜一麵隨口道。

喬文點頭:“嗯。”

也就是在這時,隔壁忽然響起一聲鬼哭狼嚎,正是來自陳迦南。

喬文用腳趾頭也知道是發生了何事,因為知道所以十分淡定,繼續吃著口中美味的菜肴。

因為也不是第一次,阿婆也很淡定,隻是搖搖頭道:“阿南他爹也真是的,孩子都多大了,還動手。也是阿南脾氣好讓著他,不然一根指頭就能將他爹彈飛。”

喬文笑,聽了會隔壁的動靜,想了想道:“阿婆,我也不小了,你怎麼不像陳伯他們催我結婚生孩子?”

阿婆笑:“你也說了自己不小,那肯定有自己的安排,何況你這麼有本事,難不成還需要阿婆的建議?反正對阿婆來說,你能開心健康我就滿足了。”她頓了頓,又夾了一筷子茭白放在喬文碗中,道,“照我看,你和阿南兩個人互相照顧,過一輩子也挺好的。”

喬文看了看對麵滿臉皺紋,但依舊可見大家閨秀之風的老人,沉默片刻,忽然輕笑出聲:“阿婆,你知道了?”

阿婆難得俏皮地眨眨眼睛,看向他道:“我知道什麼?”

喬文悶笑:“好吧,我知道你知道了。”

阿婆也笑:“反正我孫子幸福美滿就行。”

一頓飯吃飯,喬文拎上阿婆親手做的點心,敲開了隔壁的門。

開門的是陳嬸,看到門口的喬文,深深歎息一聲,道:“阿文,你來了?”

喬文道:“阿婆給阿南做了些生日點心,讓我給送過來。”

他走進門,沒在客廳看到陳迦南的身影,隻有沙發上唉聲歎氣的他爹和他叔。

見喬文進來,兄弟兩人默契地歎了口氣,陳父道:“阿文,是陳伯沒教好阿南那臭小子,伯對不起你。”

喬文道:“陳伯,你誤會了,南哥沒欺負我。”

陳伯愣了下,又忽然意識到什麼似大,重重鬆口氣,站起來道:“那阿文,以後阿南你就多擔待了。”

不僅是喬文,就是屋內其他人,也都愕然地看向陳父。

陳父繼續道:“阿南在屋裡,我已經替你教訓他一頓,若是他往後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你儘管告訴伯。”

喬文明白他的意思,有點不太自然地摸摸鼻子,道:“那我進去看他了。”

待人進了臥室,客廳的幾個人,都湊到陳父身旁。

陳叔道:“哥,你這是什麼意思?阿文是個軟性子,你就不怕真是咱阿南強迫他的?”

陳父看了眼自己兄弟,道:“他和阿文的感情你們又不是不知道?要是阿文真不願意,他哪有本事強迫?我看這事確實是兩情相願。”

陳嬸急道:“但兩個男仔像什麼話?我看趕緊讓阿南娶個老婆斷了他心思!”

陳父無奈地笑了聲,道:“弟,你還記得咱們爹嗎?”

陳叔微微一愣,點頭:“記得。”

陳家兄弟,原本生在天津衛一戶不錯的人家,父親算是個民國少爺,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了他們的母親。

隻是成婚不過六年,這位大少爺,便帶著錢財與一個男旦私奔,留下妻子和年幼的孩子,日子過得十分艱難。

也正是因為他們爹,陳家兄弟才知道原來這世上還有男人愛男人,且可以愛得什麼都不顧。

陳父道:“咱爹當年不就是這中人嗎?娶妻生子的結果就是拋妻棄子,帶著一個戲子跑了。咱娘那時為了養大我們,過的什麼日子,我至今還記得。既然阿南跟爹一樣,那就彆害姑娘家了。隻要他好好和阿文好好的,也沒什麼不好。”

陳叔歎了口氣:“你說得沒錯,既然阿南隨了他爺爺,喜歡男人,至少喜歡的是阿文,不是外麵亂七八糟的兔兒爺,我看也挺好的。隻是……”

陳父:“彆擔心,我們老陳家不是還有豪仔嗎?讓他多生幾個就是。”

一旁的豪仔後知後覺回神:“……伯,你們的意思是,哥和阿文是正常拍拖?而且你們支持他們?”

陳父在他頭上拍了一下:“以後彆聽風就是雨的瞎告狀。”

“那你剛不是也揍了哥嗎?”

陳父道:“那總是得揍一頓的。”

豪仔已經能想象得出自己即將麵臨的一頓暴揍,支支吾吾道:“那……我今晚出去過了。”

然後一溜煙跑了。

陳父道:“我看你們得趕緊給豪仔準備婚禮,不然把女朋友肚子弄大,就不好看了。”

外麵幾個大人正轉頭商量豪仔婚禮時,臥室裡陳迦南,掙紮著爬起來,拿過喬文送來的點心,一邊大嚼一邊哼哼唧唧道:“也不知豪仔怎麼跟老爹說的,揍得我疼死了,不過你放心,我會說服他們的。”

喬文笑:“沒事,陳伯已經同意我們了,這頓揍肯定是最後一次。”

“同意了?”陳迦南不可置信。

喬文點頭。

陳迦南不敢相信,想了想,身殘誌堅地下床,將臥房門小心翼翼拉開一丟丟,探出半張臉試探道:“老爸,你同意我和小喬了?”

陳父沒好氣瞪他一眼,道:“臭小子,你老爹還能再揍你二十年,你要是敢欺負阿文,看我怎麼收拾你!”

陳迦南明白了父親的意思,大喜過望,笑道:“放心吧,我疼小喬還來不及呢,怎麼可能欺負他!”

1984年12月19日。

簡陋的廠房辦公室裡,一台小小的彩色電視,正在播放一則重磅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