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魚走在前麵，吳菲菲跟在身後，兩人一路無言的走著。
山間崎嶇，彎彎曲曲的從柏木林間一路延伸。山道的石板兩側長滿了厚重的青苔，經過露水的打濕，讓人一步一步走得甚是濕滑難行。頭頂是密林間那詭異雜亂生長向天空的枝乾樹茬，夜色裡淡淡的影子落在青石板上像是那魑魅魍魎的魂魄，陰森可怖。
不知道是雲雀還是什麼的鳥兒在密林深處的枝丫上清脆鳴叫著，倒是讓這山間寂靜森冷的夜色有了一抹難以言喻的生氣。幾株含苞綻放的美人蕉，隱約的開在山道兩旁叢生的雜草裡，夜色裡明媚又鮮豔，像是幾團簇簇的火炬。
帶了花香的夜風徐徐的吹在江大魚的麵龐上，她緩緩的走在前方，仔細的聆聽著身後之人的腳步，時不時的回頭看一眼，防止身後之人落下太多。
前方隱有火光閃動，已快到吳相家駐紮的營地。
“子平哥哥。”身後的人叫住了江大魚。
江大魚停住腳步，回身看向身後的吳菲菲。
小姑娘的紅玉發簪上沾了一點夜間的露水，瑩瑩的折射著光亮，鬥篷的袖口和裙擺的下角也沾濕了不少露水，想是行走時在草葉上沾到的。站在夜色裡，她嬌小的身姿顯得有幾分單薄。
“夜間露涼，回到營地後，記得讓丫鬟給你熬兩碗熱湯。”江大魚忍不住的說道。
“好。”吳菲菲抬眸定定的看了眼她，隨即緩緩的點了點頭，她目光清澈的看向山間的怪石。晚風吹起她的素紗裙擺，月光下清影粼粼搖曳。
“子平哥哥，方才在林間，我是專程等你的。”吳菲菲輕輕的說，“阿爹和阿娘成天的在我耳邊念叨，讓我找機會去親自跟你道聲謝，謝你送了我那麼厚重的一份嫁妝。我被他們說的不耐煩，就過來找你了，結果看到你被宮女叫走了，而且還有一個宮女在找你，我便跟了上去。結果就偷聽到了你和後麵那個宮女的談話，你不會怪我吧？”
“當然不會。”江大魚說，“我要謝你替我擋了那個麻煩。”
“是啊。”吳菲菲攏了攏身上的鬥篷，接著粲然一笑：“我又替你擋了一次，子平哥哥。”
吳菲菲歪著頭，聲音空靈，像這山林間徐徐的晚風。
“子平哥哥，我們打小相識，彼此還是幼童的時候便互相交換了庚帖。雖然不是時常見麵，但每年的節日裡總會見上那麼兩回，勉強也能算是青梅竹馬的相伴著長大。”
“從小到大，身邊的所有人都說你喜歡我。到如今，整個京城的百姓都說你待我極好，說年輕有為、位高權重的江侯爺對我這個吳相家的小小嫡次女情根深種。”
“我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的，曾經。”吳菲菲說。
“我打小就認為自己會成為你的妻子，像阿爹阿娘那樣，跟你白頭偕老的度過一生。儘管我打小就覺得你並沒有多麼待見我。”
“你固然是對我極好的，每到年節，你總會派人送各種新奇的玩意兒給我。可是每回見麵，你都不肯搭理我。我每次都努力的往你跟前湊啊湊的，想要引起你的注意，可你從來都不肯和我在客氣的禮節之外多聊一句。有幾次，你似乎被我打動了，想要和我說上幾句話，可你身邊的奶嬤嬤立刻就把你牽走了，不讓你和我過多接觸。我當時就覺得，不僅是你，就連你的奶嬤嬤都不肯待見我。”
“真正的喜歡一個人，會是這樣的表現麼？”
“我時常想著，你和你們府邸，可能並不願意接受這樁親事。”
江大魚沉默不語，原身和江老夫人的作為，是非對錯，她也不好評價。
“可即便是這樣，我也還是想要嫁給你的，子平哥哥。”吳菲菲繼續說道，“京城第一公子，翩翩如玉、郎朗如月，誰會不喜歡呢？我當然也喜歡啊。即便越長大，我就越發現你對我的疏離。我以為你對待任何人，都沒有比對待我要疏離。”
“直到後來，我滿心的憧憬著想要嫁給你的時候，你卻把遠哥哥送到了我身邊。”
江大魚微微有些蹙眉。
吳菲菲輕輕的笑了起來：“沒想到吧，子平哥哥？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我和遠哥哥在元宵廟會上的那場看似天作之和的意外邂逅，其實是你一力的安排和促成的。甚至，我當時是抱著看戲的心態去參加廟會的。也就是遠哥哥那傻小子，當真以為是天賜良緣、天公作美。”
“那你為什麼還？”這倒是出乎江大魚的意料之外了。
“我沒想到自己竟然真的如你所願的喜歡上了遠哥哥呀。”吳菲菲眨著黑曜石般的大眼睛，俏皮的說：“於是乾脆就順水推舟的呈了你的好意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