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而不得的深宮棄妃(1 / 2)

人都是具有從眾心理的。

隨著幾個年輕官員的帶頭,越來越多的官員跪到皇極殿前,表示對新任攝政王的忠誠。至於那些突兀站著的年長與宗氏官員,互相瞥了瞥自身淒涼的處境,又瞥了瞥皇極殿外手持兵刃、蓄勢而立的三大營兵士,最終也都跪了下來,表示順服。直至最後,皇極殿內外,所有宮女太監、文官武將,俱都跪下一起山呼“攝政王千歲千歲千千歲”。

頭發花白的吳相爺看著大殿內外烏泱泱跪下的眾臣百官,看著哭倒在靈柩旁明顯已經和江大魚結成同盟的未來太後,看著整齊劃一的兵士刀戈,隻覺得心口胸腔裡都繁雜的塞堵著一口濁氣出不來。

吳相爺又想到了出門前自家從不過問世事的小閨女追著自己念叨了一路的話:“阿爹,咱們晉國,真的不能再亂了。江侯爺年紀尚輕,若是他在這危急關頭不能服眾,您一定要幫助他。”

吳相爺一甩袖子,氣憤的恨聲道:“這豎子哪裡需要老夫的幫忙?!”

“相爺在說什麼?”站在吳相身側不遠處的江大魚,疑惑的問道。

吳相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努力的使自己平複下來。他一手撫在莊嚴的靈柩之上,一手按住江大魚的肩膀,目光如炬的看著她,壓低聲音問道:“皇天在上、厚土為證。江侯爺,你老實告訴我,大行皇帝他是怎麼走的?”吳相的聲音微微的顫抖:“大行皇帝他,走得可否安詳?”

江大魚輕輕一笑,微微側身,附在吳相的耳邊低聲道:“大行皇帝應當是安詳的。如果相爺不信,可以自己去問他。”

“你什麼意思?”吳相倏然變色。這豎子難道要把他這個糟老頭子一道除了?虧得他平日裡都將這豎子看做是自家的子侄!

“相爺想到哪裡去了?”江大魚笑了笑,彎曲食指,輕輕的扣了扣手邊的那副巍峨莊嚴的金楠木靈柩,壓低嗓音,用隻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這副隻有帝王才可以享用的好棺材裡,躺著的是一個剛得惡疾去了的小太監。唉,真是便宜那太監了,生前不顯,身後卻享帝廟、葬皇陵。至於皇上,他正被本侯的母親給妥帖的照顧著。”

吳相驚得聲音和語調都變了。他雙手按在棺材上,好容易穩住自己顫顫巍巍的身體,然後驚懼的環顧四周,見百官都在殿下低頭跪著,準太後魏蘭沅仍在沒事兒人一樣的哭泣,這才重新壓低聲音的問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相爺,您是知道‘大行皇帝’的。”江大魚長歎了一口氣,悠悠的道:“大行皇帝本就德不配位、才不堪任。這一點,他自己也明白,所以才會寫下那六條罪己詔。此番晉國兩麵受敵,民怨沸騰、前線吃緊,眼瞅著敵人很有可能就要攻進關內了。於是‘大行皇帝’他不堪壓力,甩下這個爛攤子就溜了。隻是可憐了皇太子殿下,不過是個小幼兒罷了,就要替他的父皇扛起這頂沉重的江山社稷。”

吳相緊緊的抓著江大魚的手臂,力道大得仿佛要捏碎她的骨骼:“果真?”

“是真是假,相爺隨時可去本侯府中親自問過大行皇帝陛下。”江大魚沉著冷靜的說道。

吳相定定的看著江大魚,沉默良久,終於沉聲說道:“既然都已經是攝政王的人了。你這自稱便也改了吧,彆再‘本侯’、‘本侯’的叫著了,免得亂了規矩。還有那大行皇帝,既然已經是逝去的人了。那麼改日老夫去府上遠遠的拜祭一番便好,交談什麼的就不必了。”

說罷,吳相退後三步,恭敬的對江大魚施了個臣子禮,口中高聲道:“老臣吳浦澤,謹遵大行皇帝遺詔。願為輔政大臣,以攝政王殿下馬首是瞻,與殿下共扶幼帝以固國本,共襄政事以延晉國千秋偉業。老臣定當全力輔佐殿下,鞠躬儘瘁、死而後已!”

閨女說得對,晉國真的亂不起了。

不管江子平說得幾分真、幾分假,他都隻能全盤接受且相信。

與其讓那昏庸無能的“大行皇帝”轅星淵繼續當道,真不如讓還是稚痛的皇長子登位。起碼皇長子幼齡即位,太後又年輕無權,在這種沒有皇權乾預的情形下,他和江子平那豎子聯手之下,能保證政通人和、下情上達。到時攜手化解晉國的危急難關,也不是不可能。

一瞬間,吳相竟然有些隱隱的暗罵——江子平到底還是年輕,年輕人就是容易心慈手軟。你這等瞞天過海、荒謬謀逆之事都做了,為何還要留著那“大行皇帝”的性命?這不是為日後的事端埋下禍根嘛!若是那反複無常的“大行皇帝”日後反悔想重新奪回皇位怎麼辦?罷了罷了,便有老夫替你做做掃尾工作,徹底絕了那所謂的大行皇帝重新即位的可能吧。這年輕人啊,果然就是嘴上沒毛、辦事就是不牢哇!

呃,罪過罪過!

想他吳浦澤,一生為官,清正廉則、忠君愛國,怎麼會有這等荒誕不經的想法?真是罪過!呸呸呸,大風刮過,老言無忌!他才沒有過那種想要毒害大行皇帝的想法呢!

然而不管怎樣,他吳浦澤忠的都是晉國的江山社稷,而不是哪一任固定的君主。

唔,所以還是要抓緊處理政事,使得皇長子轅雲漣順利登基才行。到時候,他就隻需要忠於新君了。至於那個江府裡被江老夫人照顧著的“大行皇帝”,那是什麼膽大包天的小人?竟敢和先帝長得如此相似?拖出去毀了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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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力交疊、人心浮動,一大堆事情要處理,再是快刀斬亂麻,也不是一兩天就能處理完畢的。

然而江大魚答應過母親江老夫人,最遲也會趕回家去吃隔天的早食,因而她又在宮內呆了一天,處理了必要的政務之後。便大手一揮,將所有的大小事物又都推給了吳相爺。自己則趁著夜色,悠哉遊哉的走出了皇城。

可憐了吳相爺,一把年紀胡子都快掉光了,還要被迫留在宮中加班營業。

天子殯天,舉國服喪。

即便下午的時候,宮人們便已經張貼布告、曉喻天下,說大行皇帝留下遺旨,喪禮之事、一切從簡,民間婚嫁禮樂、一切照舊,不必禁忌。

但京城的臣民百姓,還是自動自覺的為大行皇帝服起了國喪。不止是皇城內的宮殿樓塔,皇城外京都裡的家家戶戶百姓,門口也都掛上了白綢與白燈籠。包括每一條街道馬路、每一個弄堂小巷,甚至每一處茶館酒肆和瓦屋房舍,也都掛上了象征服喪的白布麻幡。

江大魚深夜走在這樣的街道上,目力所及俱是白麻白幡,耳邊更是萬籟俱寂。一陣陰風飄過,街道兩旁遺留著尚未燒儘的紙錢隨風飄轉,頗有一種涼嗖嗖的鬼魅之感。

江大魚越走越心驚,越走,眼皮也越跳。

倒不是說她怕了如今街道上這等陰森詭譎的氛圍,而是她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正在等著自己。

尤其是等她走回與皇城隻有兩街之隔的威武侯府之後,看著侯府緊閉的朱木大門,內心更是感到一陣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