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風水門沉默了一會，揉了揉自己那一頭璀璨的金發, 有些糾結到底該不該說：“我對於主公與教授之間具體發生了什麼並不是特彆清楚經過, 但是就我這些天在外麵世界看到的, 再加上我自己推測出來的, 倒是可以給你們說一說。”
“我很討厭莫裡亞蒂教授, 並不是私人恩怨。是因為在他的心裡，除了隻有主公還占據些分量，剩下的全都是要如何證明他的推論才是正確的傲慢。”
“艾爾達島的確在他的幫助下推翻了王室，獲得了民主共和與自由, 看到了一條雖然充滿曲折卻光明的道路，我也能理解艾爾達的人民尊敬他、愛戴他的理由。”
波風水門微微地苦笑了起來：“但如果你們知道他最開始教導你們反抗的原因, 恐怕就不會如此想了。”
“——艾爾達島, 是莫裡亞蒂教授精心挑選出來的實驗場地。”
“腐朽不堪的王室，除了反抗隻有死路一條的民眾，心懷宏願卻不知如何行動的有誌者, 乃至於外界支援的物資, 以及最終起到了決定性作用, 恰好來到此地、又恰好願意幫助你們的強者。”
“莫裡亞蒂教授模擬出了赤色理念紮根生長的環境, 然後這些觀念讓你們自願揮舞著赤旗，推翻了壓在頭頂上的王室貴族。”
“我調查過, 那些送給艾爾達島的武器、糧食、與衣物, 還有後來忽然出現的、應該已經被海賊奪走的天上金，都是由教授授意帶來的。”
貝洛·貝蒂的喉嚨發乾，根本吐不出半個字, 隻能像是被石化一般繼續聽著這讓她血液都要凍結的驚世駭俗的話語。
“理論上來說，他的實驗成功了——並不是因為艾爾達的人民成功地推翻了王室。”
在注意到貝洛·貝蒂稍稍鬆了口氣的神情時，波風水門搖了搖頭，懷著憐憫打破了她最後的幻想。
“艾爾達在引來世界政府的注意，共和領袖被列為思想犯，主要成員被下發了通緝令，國家被派遣的海軍軍艦前來圍剿時，莫裡亞蒂教授一直以來想要證明的推論便成立了。”
“——赤色的理想主義在這個世界是行不通的，因為弱小貧困的人們是無力與盤踞世界已久的天龍人與世界政府進行鬥爭。”
“如果我沒有及時趕到艾爾達的話，不僅塞納先生，就連貝蒂小姐你也會被那名海軍給抓走。剩下的艾爾達民眾如果想要反抗他，這是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吃下了惡魔果實的強者，隻需要一人，就能把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文明國家摧毀得一乾二淨。再多的人進行反抗，也終究敵不過一個強者，現況就是如此令人絕望。”
“主公一直以來所堅持的理論觀念，雖然是最優解，卻不是這個世界的最適解。”
“人民當家做主，一切屬於人民，沒有剝削與壓迫，所有人平等自由地和平共處的世界，終究隻是一個遙遠不可及的理想。”
“所以莫裡亞蒂教授才會在世界政府派遣海軍來圍剿艾爾達時，那麼乾脆利落地將人手全部撤走——他會提醒你們海軍的到來，大概也是想看看，在整個世界的壓迫下，革命者最終到底能夠反抗到什麼程度吧。”
“即便到了最後，也要把可利用的價值壓榨得一滴不剩，這就是莫裡亞蒂教授的本性。”
“我不明白……那個男人證明了這一點又有什麼用？！為了這個，他就把艾爾達當做實驗場嗎？！”
貝洛·貝蒂幾近崩潰，渾身抽搐著顫抖。
“莫裡亞蒂模擬出了最適合這個理念發展的環境，卻又證明了主公堅持的理論是不可行的，那麼莫裡亞蒂接下來就會去推動他堅持的理論實行了。”
回複貝洛·貝蒂的是千手柱間，他了解的比波風水門的要更多一點。
千手柱間歎了口氣，補充道：“當初主公與莫裡亞蒂討論怎樣才能讓這個世界獲得自由與重生時，他們兩個對於理念爭執得誰也不肯退讓，都認為自己的理論才是最合適的，但是理論又如何能夠證明出來？就算真的要看到這一幕，恐怕也要耗費數十年的時間。但對於向來自豪於自己推導測算能力的教授而言，無法證明的理論是不存在的——到最後，犯下了大罪的他也是因此，才會被驅除出蓬萊。”
“原本主公應當處決掉教授的，但是主公實在是太溫柔了，給了教授第二次機會。結果教授來到這片海域上，謀取了地下世界的權利與地位，進行了這種實驗。”
“就為了證明自己的理論是正確的？就為了這個？他就能把艾爾達的人民當做棋子用過就丟？！”
貝洛·貝蒂的聲音破碎得無法再拚接起來。
“……”波風水門與千手柱間沉默了一會，知道有些事關蓬萊的秘密是沒辦法對這些外人袒露的。
而龍察覺到了這裡麵的違和感，卻也出於盟友的體貼，並未繼續追問。
心懷天下、溫柔憐憫的蓬萊之主暫且不提，本性傲慢而又冷酷的莫裡亞蒂教授，又是出於什麼理由想要拯救這個爛到骨子裡的世界？
貝洛·貝蒂努力了很久，卻怎麼也無法把梗在喉嚨與心口上的那根刺咽了下去，隻要一想到塞納為之欣然赴死的一切最開始不過是莫裡亞蒂教授的一場實驗，她就無法遏製地為艾爾達感到了悲哀與憤怒。
千手柱間察覺到了貝洛·貝蒂身上的負麵情緒愈發地濃烈，他低沉地開口道：“但無論如何……在艾爾達走到末路絕境的時候，是莫裡亞蒂給予了你們希望。”
“雖然我不願意承認，但如果莫裡亞蒂他沒有在外麵世界攪弄風雲的話，蓬萊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選擇出世。或許冥冥之中一飲一啄自有定數，莫裡亞蒂選擇了艾爾達作為實驗場地，但最終讓你們獲得了希望與新生，蓬萊也因此發現了你們，為了保護小小的火苗而出手援助。”
“不管怎麼說，活下來才有希望。”
千手柱間肅穆地說道。
已經將莫裡亞蒂教授視為了英雄、乃至於全身心地信奉著他帶來的這份赤色理念，如果莫裡亞蒂教授的真麵目被血淋淋地揭開來，或許會有大部分民眾覺得自己被背叛，因愛而恨，變得比誰都要憎惡排斥這套理念了。
或許莫裡亞蒂教授在當初進行實驗時，也預料到了這一步？
過於美好而理想化的理念，或許真的無法在這個殘酷而冰冷的世界裡實現，這樣一來，莫裡亞蒂教授就能向主公證明，他的結論才是唯一的正確解。
龍表麵上冷靜自若，內心卻在接受了這樣一大波訊息時掀起了滔天巨浪。
“目前還是先瞞下莫裡亞蒂的事情，等到一切安穩了以後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