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禮結束了, 卻並不代表著這天就結束了,也不代表著孩子們可以放學回家了。事實上, 小朋友們人生中最大的磨礪才剛剛開始。
分管各齋的經學助教並直講夫子們, 先帶著家長和孩子確認了自己學齋所在小院的具體位置。
山花齋的經學助教姓房,直講姓杜,兩人還幽默表示他倆應該挺好記的, 房謀杜斷嘛。
家長都很給麵子地笑了笑,但小朋友們卻是一臉茫然, 什麼斷了?隻有絮果跟著笑了個開懷,他其實根本沒聽懂,不過沒有關係,哥們他就是為了捧場而生的!
國子學外舍很大,每個學齋都是一個自成一體的四合小院。
院裡的正房就是孩子們平日裡讀書的地方,三十張書桌,五橫六縱, 如今依舊先按照先來後到的順序排座, 後麵會開始有序地輪換。院裡還有東西兩個廂房、耳房角閣和一座倒座房,都兼具著不同的職責與功能。院中央還有一棵古樹,枝葉正在初春悄悄發芽。
在絮果看來,這裡已經好大好大了,但非富即貴的家長們卻有誌一同地露出了“我辛辛苦苦爬到如今的位置就是為了讓我家孩子在這裡上學?”的表情。
包括連督主也是如此。
不苦大師更是直言:“咱家絮哥兒養的狐獴住得都比這地方大吧?”不苦以前在泮宮上學,一整座宮至多也就幾十個孩子, 根本不敢想象國子學外舍的“艱苦”。
兩個夫子都是國子學很有經驗的學官,應對起家長們的各種反應也是遊刃有餘。簡單來說就是當家長們覺得學齋的條件不行時,他們就開始往下比慘,好比什麼太學外舍更小、更苦,什麼四門學外舍今年足足招了六百多新生。也好比等以後孩子成了內舍生、上舍生要去國子監上學了, 一齋隻能分配到一個廂房……
家長們立刻不愁現在,轉而開始發愁起了日後。三十個人隻有一個廂房?孩子豈不是連手腳都活動不開?
不苦也是一臉焦急,這怎麼行?不然還是發動他娘再想想辦法吧,把絮哥兒換去泮宮什麼的。對啊,他可以認絮哥兒當螟蛉子嘛,跟著他姓紀,不然跟著他娘姓聞也行啊。
“你怎麼不說話?”不苦擠了擠旁邊友人的肩,“我又不是真的要和你搶兒子,我就是……”
“我在考慮如何勸諫陛下。”為聞蘭因殿下的將來考慮,擴充一下國子監吧,哪怕讓他們這些家長出錢修葺呢。
不苦:“!!!”
真正的強者從不抱怨環境,隻會改變環境!
兩個夫子在把該介紹的、該注意的都講得差不多後,也就來到了最後一個環節——和家長們溝通小朋友上學該帶什麼,不該帶什麼。
這聽起來挺荒謬的,孩子是來上學的,家長還能不知道該給他們帶什麼?但每一個荒謬的規則背後,總有一個更加荒誕離奇的故事。房杜兩位夫子也沒有隻乾巴巴地講,而是用更直觀的實際行動,來給家長們證明了一下他的話。
房助教先是笑著問;“哪位小郎君願意向大家展示一下自己帶來的包裹呀?”
三十個小朋友都很踴躍,積極報名,包括絮果。
但最後被選中的卻是幾個一看就很有個性的小朋友,好比一個比司徒犬子還胖的小胖子。助教在他的包裹裡拿出了千步廊的素餅、涇河夜市的肉脯以及開源寺的佛果,如果隻是這些小零嘴也就算了,但問題是除了這些零嘴,他包裡就什麼都沒有了啊。
連絮果小朋友都覺得,他至少應該帶瓶水。
連亭:“……”你這個想法有那麼一點道理,但不多。
小胖子的家長是他的母親,一位雍容華貴的婦人。事實上,今天大部分跟著孩子來的其實都是家中的娘子,畢竟丈夫還要上朝。小胖子的阿娘抬袖掩麵,不知道有多丟臉,但還是用微弱的聲音為自己稍稍解釋了一句:“我有給他備好筆墨紙硯的。”
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孩子偷偷都換成了吃的,這佛果一看就是家裡過分寵溺大孫子的老太太給準備的。
杜直講安慰:“我知道,我知道,所以也是希望各位家長每天早上在送郎君們來之前,能再檢查一遍包裹。”
家裡的婢子書童根本不敢做郎君的主。隻帶吃的都算是好的,還有兩手空空什麼都不帶,因為在半路就把書本都扔了以為這樣便能不用上學的呢。
隨後,兩位夫子又“不負眾望”地在其他願意展示的郎君包裹裡,拿出了完全不應該出現在學齋裡的東西,包括但不限於五顏六色的玩具、一柄削鐵如泥的匕首以及……活生生的寵物。偏偏拿出這些東西的小朋友們還不覺得有什麼,一個比一個驕傲地展示著自己的心愛之物。
帶寵物來上學的正是司徒淼,那可是他的愛寵,他熱情招呼著他的小夥伴們來摸狗:“這是我家造化,可好玩了,快,造化,給他們表演一個裝死。”
之前那麼混不吝的司徒威將軍,此時此刻也是腳趾扣地,恨不能當場先死一個給大家助助興。
“違禁品”查抄完畢後,房杜兩位夫子又試著讓其他沒檢查包裹的小郎君主動把不屬於學習的東西拿出來,好讓家長帶走。大家也不出所料,或多或少都拿了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出來,其中有個長相秀氣的小郎君直接拿出了一把花,都不知道他是從哪兒揪的。
隻有絮果什麼也沒有掏,正義凜然地坐在那裡,仿佛他真的什麼都沒帶。如果房助教早上沒有看見他帶頭玩彈珠的話。
但絮果就是敢非常無辜的看了過來。他把他身上唯一的小貓荷包拿出來,當場抖了抖,好像真的什麼也沒有。婢子錦書的包裹裡也都是非常合乎規矩的正常之物,小零食都隻有一點,是今天午飯後的零嘴。
僵持不下中,還是不苦大師背了鍋:“彈珠是我給孩子的。”
房助教這才點了點頭,接受了這個解釋。他覺得很合理,因為他已經認出了這位之前公然出家的公主子,一直以不著調而聞名雍畿。
在房助教轉身看不見的地方,絮果趕忙給不苦叔叔揚了個燦爛的笑容,他已經和新認識的朋友約好了要中午再一起玩彈珠的,他不能失信於人!
連亭:“……”雖然很無語,但還是替兒子收尾,微微側身,擋住了另外一位杜直講的視線。
全部的講解結束後,家長們也就要正式與孩子告彆了。
之前開筆點朱時,是為了照顧剛入學的懵懂孩提,官學才特允了能有家人陪伴,但家人不能一直沒完沒了的陪下去。
每個孩子最多隻能留下一名婢子(或者奶娘)和一個書童伺候,閒雜人等必須到點離開。這還僅限於開學後的第一個月,等二月中旬開始,婢子就也不能跟著了。不管你祖父是閣老,還是你阿爹是國公,都隻能一人一個書童,等在伺候茶水的角閣。
以杜直講的經驗來說,這些小郎君在第一天和父母分彆時,都不會鬨得太過。一個月後,當婢子或者奶娘不得不離開了,才是真的要命。
一開始也確實如他所料,當房助教出門送走在朝中地位哪個都比他重要的大人或其家眷時,學齋裡三十個小郎君們都情緒穩定,配合著杜直講齊齊坐在座位上,乖乖聽他講未來的課程安排以及上課秩序,不吵也不鬨。
但是等房助教回來,命齋仆給每個人發完了為數不多的書本,真的要正式開始上課後,其中一個小郎君才突然意識到:“祖母去了哪裡?我們還不能回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