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絮果一放學回家, 就迫不及待地跑回了自己的書房,看上去比他爹還要公務繁忙。
絮大人的書房就在連大人的隔壁。本來是連亭整理出來哄兒子玩的,有點像過家家, 在他忙著公務時,好讓兒子去隔壁也忙自己的“公務”。
沒想到用著用著,就真的變成了兒子在自己的書房盤踞,讓阿爹去隔壁“過家家”。
莫名地,連大人望著兒子歡快跑走的背影, 就有了一種他在提前感受兒子長大後自己會有的落寞與蕭瑟。
不苦大師一手搭上好友的肩, 很懂得安慰道:“彆難過,狗剩,你不還有我嗎?隻要你給我按時發零用錢,我能當你一輩子的好大兒。”
連大美人薄唇微啟,道了一句字正腔圓的:“滾。”
“得嘞。”不苦大師瀟灑退場,準備回隔壁打坐,臨走前還不忘囑咐, “晚飯開始了記得喊我啊。”
絮果和他爹的書房布局幾乎一樣,都不是很大, 因為現在大啟就講究一個書房不能大, 也不能堆疊太多東西,要既小又開闊、不傷目力。不過,兩間屋內的陳設是鏡相反轉的。一個書桌靠南,一個靠北,桌案後是條幅的名家山水畫,身旁是畫缸與花瓶,正對著的就是一排排的書架了,簡單又素雅。
當然, 那是在絮果沒有“入侵”前的版本。
如今連家哪兒哪兒都是絮果小朋友生活過的氣息,不是之前那種很淩亂的扔的到處都是,而是明明看起來整齊有序,但就是能讓你感覺到這個家裡生活著一個孩子。
他是明亮的,歡快的,五彩繽紛的。
五花八門的玩具,奇形怪狀的畫作,乃至是專門用來逗狐獴的大小羽毛,都錯落有致地放在家裡的角角落落,與原本的裝飾完美融為一體。
絮果書房裡的小孩子烙印會更明顯,卻也反過來被連大人影響了不少。好比連亭每次監督兒子寫功課時隨手拿過來的閒書,如今就直接留在了絮果的書架上;也好比更符合連亭審美的狼毫,正大大小小地與兒子的文房四寶擺在一起;甚至在牆角的龍門架上,至今還掛著一件連大人不知道何時遺落的常服外衫。
不過,整個書房裡最顯眼的還是掛在牆上的小紅花表。
雖然絮果現在上學了,但他依舊擔當著小紅花監督員的重任,隻不過因為小紅花的發放確實沒辦法像過去那麼頻繁了,他們家就也跟外舍看齊,變成了一月一比。
這個月的小紅花角逐已經到了白熱化階段,依舊是絮果和阿爹在齊頭並進地爭奪一二,不苦大師在第三的位置上以逸待勞。用他自己話來說就是:“我已經是探花了,還要我怎麼樣?探花不厲害嗎?有本事你去大街上這麼喊一下試試。”
當然啦,對於如今的絮果來說,小紅花能不能贏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了,他當下更關注的是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私試。
全雍畿的外舍,都是統一比照國子監的規定來的,一月一私試,一年一公試。由朝廷統一派發差官出卷,私試隻每個外舍內部排名,公試會全雍畿的學生一起大排名。
絮果此前從未參加過這種正兒八經的考試,不知道試卷上會考些什麼,隻能笨拙的把每一科書本上學到的內容都看一遍,幸好內容不算多,他還能看的過來。絮果本人其實對名次是沒什麼特彆強烈的得失心的,隻是他不想和朋友分彆。
小葉子作為兩省學政的兒子,那真的是天生學霸,彆人還在練習說話的年紀,他就已經能簡單地吟誦唐詩了。
怎麼看葉之初都一定會考得很好。
那絮果和司徒犬子就要努力了。
司徒犬子信心滿滿,覺得自己肯定沒問題。絮果也挺自信的,畢竟他始終覺得自己超棒的。可是呢,他也得承認,自己的字不算太好看,至今還寫得像個手抖患者。而能否寫得一手流暢的館閣體,也是很重要的考試內容。除了書法外,還有更要命的音韻,不僅要考筆試,還要像背誦一樣挨個麵試。
絮果在看完書本上的內容後,就一直在腦內模擬練習麵試,他根本不知道夫子會問什麼,隻能靠自己的想象一問一答,然後自己給自己打分。
以絮果的性格來說,必然隻可能給自己打滿分的,他覺得他可真厲害啊。
等吃晚飯的時候,不苦大師如約來蹭飯,坐下後就問絮果:“私試準備得怎麼樣了?需要幫忙嗎?”
“沒有問題!”絮果驕傲挺胸。
連亭卻一點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加重兒子的負擔,最近朝堂上除了紀關山重新起複便直接入閣的大事外,一部分朝臣當下更關注的便是這一月一度的私試。
畢竟他們本身就是靠考科舉才擁有了今時今日的地位,自然也會更重視下一代的考試,這是他們所信奉、並且自己真的實踐成功的一條路。哪怕家裡的孩子是絮果他們這樣剛入學才一個月的小郎君,朝臣們也都在操心,仿佛連空氣中都流動著一絲肅殺。
隻連亭覺得他們太誇張了,在家裡提都不提,生怕搞得兒子緊張起來。他自然而然岔開了話題:“等私試完了會有一天假期,你想去哪兒玩?”
“我們去踏春吧!”絮果脫口而出,他最近總聽外舍的同窗說起。
“可以。”連亭點點頭,一口便答應了下來,痛快極了,他在京郊湯山上也有莊子。
於是,絮果就懷揣著好好考試,考好了就能去踏春的美好夢想開心入睡,第二天精神飽滿地去了外舍參加私試。
先筆試,後麵試。
考試非常嚴格,差不多還原了科舉考試的現場。倒沒有一人一個小隔間那麼誇張,卻也是一人分配了一個監考。大多是由齋仆和各位小郎君的書童打亂順序來擔任的,偶爾也有直講和助教。絮果的監考好巧不巧正是聞蘭因的內監,他一路跟著自家世子從北疆到雍畿,很是明白世子爺的心。
本來內監還想著,如果連小郎有什麼,咳,需要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地方,他一定往死裡配合,甚至可以給他放哨。
萬萬沒想到,絮果唰唰唰地就開始飛快答題,等全部寫完了就坐在原位上……玩起了彈珠。
腦子裡根本沒有作弊這個概念的。
他們這一屆的新生差不多都是類似的情況,負責巡考的經學助教對此也是見怪不怪。在考試的時候,新生總是最省心的那一批。如果不是考前直講夫子千叮嚀萬囑咐,寫完也不能提前交卷,他們現在怕不是已經撒歡去玩了。
每個人看起來都自信滿滿,有玩玩具的,也有睡覺的,甚至還有拿考卷疊紙的,但就是沒人會東張西望,試圖去看彆人都寫了什麼。
巡考就走了個過場便離開了,因為其他的大孩子才是他需要重點“照看”的。
從一對一的監考,到時不時的巡考,再到真正的主考官,整個考場的監考人數比,差不多能到一比一點五,但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考試舞弊依舊層出不窮,讓人頭疼。
杜直講負責監督的是司徒犬子,這位黑胖的小郎君最有個性,寫完後既沒有玩也沒有睡,他從隨身的口袋裡掏出了一個果子吃。杜直講看到的時候都驚了,就、就這麼理直氣壯地當著我的麵吃東西嗎?你有意識到我在看著你嗎?
偏偏對麵的司徒淼小朋友安之若素,夫子說考試時不能交頭接耳,也不能大聲喧嘩,但沒說不能吃東西啊。
他有點口渴了,下次得記得帶上水,這次就先用果子解解渴吧。
一共六張卷子,從倉頡篇到急救篇,外加一張書法。考試的內容體量不大,有些甚至基本就隻有默寫,剛入學的新生們都答得很快。但考試的時間是統一的,他們需要一直等到其他大孩子考完,有齋仆來敲鑼了才算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