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章(1 / 2)

謝知秋與蕭尋初的婚期, 定在四月。

“蕭尋初”這個身份中狀元之後,說不定會被任命外派的官職,到時再要辦就不容易了, 故而為了避免將來麻煩,這婚期來得分外迅速。

這日,謝小姐閨房之中。

為了不誤吉時, 蕭尋初清早就要被梳妝打扮。

他這雙手素來靈巧,在臨月山時, 便是米粒大小的複雜零件也能一厘不差地雕刻出來, 可是要說描眉敷粉這等施妝之活,他自小沒有研究過,在山上連自己都是披頭散發,卻是半點不會了。

這半年來為了扮演好謝小姐,他多少跟知滿學了一點,但要應付婚禮這等大場麵, 儼然是不夠用的。

萬幸,謝小姐本人似亦不大精於此道,他這樣半通不通也不打眼。

這種盛大時刻, 謝家人本來也沒指望他。

這日, 是溫解語親自為“謝知秋”梳妝。

今日新娘裝扮用的, 是蕭家前幾日就送來的“冠帔花粉”, 而謝家亦回以“公裳花襆頭”,想必屆時會穿在謝知秋本人身上。

母親的手極為溫柔,簡直如溫風拂過發間,顯然是害怕弄疼女兒。

溫解語起先還是笑的, 一邊挽發, 一邊說些百年好合之類的吉利話, 後來說著說著,眼眶便紅起來,但她還逼著自己強顏歡笑,自行勸道:“真是的,大好的日子,怎麼眼裡還進沙子了?”

蕭尋初如坐針氈。

他並非謝知秋本人,自不算溫解語的“親生女兒”,這數月來,為了避免謝知秋的父母起疑,也儘量少與他們接觸。

幸虧謝知秋往日少言寡語,隻要不說話不笑,大抵不會出錯。饒是謝家父母偶爾都說過“女兒最近怎麼好像有點不一樣”之類的話,但他們怎麼都不會想到常年待在閨中的女兒,毫無征兆就換了個人。

蕭尋初對“嫁進蕭府”,沒有半點抵觸,畢竟這對他來說,不是“出嫁”,而是終於要回家了。

隻是,於謝家父母而言,在謝知秋的大喜之日,他們卻要送養育十八年的大女兒離家。哪怕先前多般催促,等這一日終歸來臨,還是忍不住要傷心。

母親溫解語自不必說,就算是謝望麟老爺,表麵上維持著一派喜氣之態,可一個人進了書房,亦是傷感歎氣。

蕭尋初過往都是男子,隻知成婚素來喜慶,從未想過女子出嫁離家,竟會是難過的事。

想想也是,他和謝知秋好歹認識,對今後大致有底,若真是盲婚啞嫁的深閨女子,小小十來歲的年紀,一夕之間就要離開從小生活到大的家,嫁與一個從不認識的男人為妻,難道不恐怖嗎?

再看謝家父母傷憂之狀,蕭尋初麵對這種場麵,便手足無措,縱然想替謝知秋安慰她的母親,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卻說這時,溫解語為“女兒”挽好長發、戴好發冠,望著鏡中愣了愣。然後,她忽又低下/身來,握住蕭尋初的手,問他:“秋兒,此番與蕭家結親,你當真沒有任何不情願?”

這個問題,自打正式定親以來,溫解語已經問過數次。

蕭尋初一怔,回答:“沒有,母親放心。”

“當真沒有?你莫要逞強。”

“真的沒有。”

溫解語端詳著“女兒”的表情,仍是擔憂。

說實話,儘管過去,她這個女兒就喜怒不形於色,令常人難以揣測她的心思,但最近半年來,“她”讓人愈發覺得陌生了,即使是她這個母親,亦有些不熟悉“她”的感覺。

但畢竟是女兒的終身大事,若不弄得明明白白,溫解語著實難安。

她握緊“謝知秋”的手,不安道:“你本來就比旁人更不樂意成婚,以前又幾乎與蕭家沒有來往……若是嫁給秦家,好歹秦皓是你自小相識,知根知底。可這個蕭尋初……他雖自己說仰慕於你,可直接去請求聖上做媒,多少有點脅迫的意思,從頭到尾都沒有真問過你的意思。

“我怕你……實則心裡不甘,但怕讓我與你父親為難,自己憋著不說。”

蕭尋初聽著這番話,心情未免複雜。

他試著安撫溫解語道:“母親不必擔心,當初讓‘蕭尋初’和秦公子比較,是我慫恿父親答應的。事到如今,我確實沒有什麼不樂意。”

聽他這麼說,溫解語才稍稍踏實。

“那、那就好。”

溫解語仍舊傷感。

她並未鬆開蕭尋初的手,反而有些自嘲地道:“其實仔細想想,即便你不願意,娘又能為你做什麼呢?娘一介民女,總不能冒然去求聖上收回成命,也隻能聽你說說心裡話罷了。”

不過,她聽蕭尋初反複說自己沒有不願意,再看“女兒”的表情,亦像輕鬆之貌,多少鬆了口氣。

溫解語仍握著蕭尋初的手沒鬆,輕拭眼角,道:“你覺得可以接受就好……其實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娘也覺得蕭家還算不錯。

“雖說你父親私底下總說些瞧不起武將的話,但那蕭將軍實際上看起來倒不像目不識丁的粗鄙之徒,蕭家夫人人也好相處……他們那邊家風看起來倒比文人之家寬鬆不少,於新媳婦而言,或許不失為一樁好事。那蕭公子口口聲聲說喜歡你,想來多少有幾分真意,他還如此大張旗鼓來娶你,應當會對你好的。

“今後婆家不比在娘家,你凡事注意周全,實在不行,就多回娘家來。你是高嫁,爹娘未必能在蕭家父母那裡替你說多少話,但有謝家在,總不至於無依無靠。

“你父親旁的沒有,銀錢還是不缺的,我們本來就隻有你和滿兒兩個女兒,不可能短了你們兩個。你若是手頭緊了,就回家裡來要,不要不好意思開口。

“隻要自己不缺錢打點,就算與公婆夫君相處得不算好,怎麼也不至於說得太差。”

溫解語細細地叮嚀了一堆,一會兒怕謝知秋缺這缺那,一會兒怕她有什麼地方沒經驗會受委屈,說得事無巨細,這份母親的留戀,將蕭尋初都聽得心裡澀了起來。

他隻得一一應道:“好。”

想了想,蕭尋初又說:“反正蕭家本來就在梁城,日後見麵的機會多的是。就算謝……她遠調,將來仍會回梁城的。”

溫解語聽著,勉強樂觀幾分,笑了笑,道:“也是。你是個聰明孩子,日後總會順利的。”

*

吉時將至,街上一陣敲鑼打鼓,是蕭家的隊伍來迎親了。

送蕭尋初去花轎時,謝家的傷感情緒達到頂峰,謝望麟與溫解語不論,竟連知滿都小嘴一撇,忽然拽住蕭尋初的袖子,嚎啕大哭起來。

知滿不能送到外麵,因此拉蕭尋初拉得特彆用力,口中哽咽道:“姐姐……嗚……姐姐……”

蕭尋初無奈道:“你爹娘就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什麼情況,還哭什麼?”

“可、可是……以後就連姐姐的臉都不能天天瞧見了。”

知滿一看蕭尋初的臉,就止不住淚意,哭得小臉通紅。

她說:“你回家以後,可一定要照看好我姐姐啊!彆讓姐姐露出破綻,還有,你要保護好她的身體,莫要讓她哪裡受傷了。若是你們換回來以後,姐姐瞧著沒以前精神了,我拿你是問!”

蕭尋初敷衍道:“好好好。”

他想了想,又對知滿說:“等成婚以後,做許多事都容易了。日後我不但能隔三差五回門,還能讓你姐姐陪著一起來,到時你就可以真的見到姐姐了。”

知滿聞言,耳朵豎起來,哭得像兔子似的紅眼睛也抬起來望他:“……當真?”

“當真。”

蕭尋初頷首。

“倒是你,不要忘了完成我留給你的功課,等下回回來,我要檢查的。”

“……噢。”

*

在喧天鼓樂聲中,蕭尋初頭遮紅蓋頭,被送出謝府。

蕭家的迎親隊伍果然已經到來。

在吵鬨的鑼鼓聲中,他看到自己麵前出現一雙腳。

由於被遮了臉,蕭尋初看不到前麵,隻能憑借著低處那一點點的視野辨彆情況。

在旁人看來,對麵那人許是他原本的樣貌,可是在蕭尋初眼中,他看到的是一雙女子的繡鞋,繡有金色的鳳凰紋。

那女子沒有出聲,但周圍起哄聲漸大,嗩呐吹得歡慶。

蕭尋初坐進花轎後,他聽到謝知秋在與她父親對話——

謝老爺嗓音有些沙啞:“賢婿,我女兒,日後就拜托你照顧了。”

事到如今,謝老爺大抵有些慶幸,最初見麵的時候,他沒有冒然得罪“蕭尋初”。

而在蕭尋初和謝知秋本人看來,今日的婚事其實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隻聽謝知秋仍舊一本正經地回答:“伯父放心,於我而言,謝知秋就像是另外一個自己。在這世上,唯有自己不會背叛自己,所以,我必當護‘她’無恙。”

*

花轎走了起來。

“狀元求,聖言賞,鑼鼓紅妝十裡揚,原是謝家嫁女郎。”

“蕭家子,多情郎,寒窗苦讀錐刺股,竟為求娶美嬌娘。”

“贈金鎖,許白首,此生為卿繞指柔,情思綿綿勝天長。”

謝家女出嫁路上,鼓樂齊鳴,鞭炮貫耳,小孩童追著花轎唱新編的兒歌,大笑著索要花紅利市。

這一日,隻見梁城萬人空巷,全城百姓都擁在街上,等著看將軍之子迎娶新嫁娘,竟比狀元禦街當日還要熱鬨。

這謝小姐的婚事,可謂梁城數十年內都罕見的體麵風光——

迎娶她的是一代名將蕭斬石的次子“蕭尋初”,此人不但家境顯赫,還是今年傳奇的狀元郎。

那蕭尋初在中狀元當日,身穿朱公服,騎馬來到謝府門前,向謝家求娶謝小姐。

二人的婚事由當今聖上親自做媒,可謂天賜姻緣。

蕭尋初求娶之時,還直言自己仰慕謝小姐多年,正因萬分傾慕其才學風骨,才會改過自新、刻苦勤學。

二人的婚姻,如今在梁城百姓口中,已是珠聯璧合、天造地設,縱是天男聖女神仙配,也比不上這二人金玉良緣。

此刻,謝家嫁女的隊伍浩浩蕩蕩。

謝老爺家財萬貫,又是長女出嫁,嫁妝自然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