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2 / 2)

但趙澤離開前,連看都沒看大理寺卿,直接將所有事宜全都交給了謝知秋。

出了這樣的案子,大理寺的人接下來兩三個月都沒想好好休息。

而從其他官員和差役們對謝知秋前所未有小心翼翼的態度來看,人人都清楚,再過不久,這世道又要變天了。

“蕭尋初”這個不過二十出頭就穿上朱衣的青年才俊,接下來,簡直不知要騰霄飛到哪一片雲端上。

() 一刻,有一人正靜靜地站在屋外,端詳著在燈下書寫的謝知秋。

謝知秋感知敏銳,有人這樣長久地盯著她看,她自不會毫無覺察。她凝了凝神,終是抬起頭道:“誰?出來。”

不一會兒,門外傳來平穩的腳步聲。

一青年身著公服提燈而來,他麵容清俊,氣質卓然,端的是翩翩氣度,隻是他望著謝知秋的眼神,卻有難言的情緒。

——是秦皓。

謝知秋見他這麼晚在此,不免有些意外。

她問:“你怎麼在這裡?”

秦皓道:“今早,我與其他諫官本要一同請求麵聖,結果卻聽聞聖上今日身體抱恙,不上朝不見客,而後又聽聞你忽然大張旗鼓地要審理樂女遇害案,我心知會有問題,就過來了。”

“……這麼早?”

謝知秋感到一絲異樣。

“這麼說來,你在我審案時就來了?”

“嗯。我與師父是差不多時候到的,還有其他人也一同過來看情況。不過我們畢竟不是大理寺的官員,所以沒有露麵,隻在後麵聽了聽。”

謝知秋聽了了然。

大理寺審案並不完全公開,要是比秦皓品級更低的官員,恐怕就隻能和普通百姓一樣被攔在外麵等消息了。但秦皓好歹有一身奪眼的五品官服,還是齊慕先的弟子,他要進來看,差役多半不敢攔他。

不過,秦皓這麼早就到了,居然待到這個點還沒走,著實異常。

謝知秋心知她這回算對齊慕先和齊宣正下了狠手,而齊慕先又是秦皓的恩師,秦皓一向對“蕭尋初”競爭意識強烈,這會兒沒準兒是來找她興師問罪的。

於是她垂頭趕客道:“本官這兩日公務繁忙,侍禦史大人還請回吧,若有事,可以改日再談。”

秦皓卻沒有離開,反在燈下望她,眼神百味交雜。

他說:“這世上少有人會不帶偏見地為樂女考慮,更不要說還懷有悲憫之心地不惜與權貴為敵、為其伸冤。

“但在此之前,我認識另外一個人,與蕭大人性情相似。

“她小時候就偶爾會問,為何世人一邊鄙夷女子見識淺薄,一邊又不讓女孩與男子一般上學讀書;為何世人隻會遺憾生女無用,不像男子能夠功成名就,卻從不給女子入仕科考的機會。

“我想,她若是遇到此案,雖然表麵上看不出來,但說不定也正在心裡嘲諷,明明樂坊裡都是男子主動去尋歡作樂,為何倒默認被賣進樂坊的姑娘水性楊花、品性不端。”

謝知秋筆尖一停,輕描淡寫地道:“是嗎。”

秦皓又問她:“你是何時學會辛國語的?還是……他會幫你?”

謝知秋道:“我父親早年常組織軍隊與辛軍交戰,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母親又是雍州人,熟知外族文化。既然家裡人都會,我年少時學過一點,有什麼好奇怪的?”

屋內異常安靜。

良久,她聽到秦皓輕輕歎了口氣。

“謝妹妹。”

他忽然出聲喚道。

他說:“以前你說想要當官,我隻當是孩子的天真戲言。沒想到……這身官服,居然真的很合適你。”

“——!”

謝知秋倏然抬頭。

秦皓望著謝知秋久違的麵容,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感覺。

謝妹妹大抵不知道,自從他基本確定內心的想法以後,看到的景象也穩定下來。

以前他看她和蕭尋初,總是一會兒一個樣子,晃得眼花。

可此時,在他眼中的謝知秋,已然是她真實的模樣。

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子,身著五品朱色公服,頭戴烏紗帽,烏黑的長發,通透的眼眸,麵容固然冷淡,但她的眼神十分清亮,令人挪不開目光。

秦皓就這樣站在外麵,看她寫案宗看了一下午。

認真算起來,他已經好多年沒能正麵看到謝妹妹的容貌了。

不僅是在謝妹妹嫁人以後,其實在她到及笄之齡時,謝家人就開始有意回避讓未婚的年輕男女當麵相處。

所以,當秦皓看到已經長大成人的謝妹妹時,竟覺得有點陌生。

但是,她蹙著眉書寫到一半,有時仍會不知不覺將筆杆立起頂到臉上,在麵頰戳出一個酒窩。

在秦皓看來,這個動作,和她年少之時,對自己要交給甄奕先生的文章不滿意的樣子一模一樣。

時光荏苒。

她依然是謝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