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1 / 2)

這天,謝知秋寫完一份文書,擱下筆,抬頭去看院子的時候,就見蕭尋初正認真將好幾組黑石一一分門彆類,有些放在台麵上,有些浸泡在石盆中。

一綹長發從他額邊垂下,蕭尋初眼瞼微垂,眼神專注凝肅,仿佛除了眼前之物,世上其他東西都吸引不了他的注意。

謝知秋一頓,短暫地沒有動作。

謝知秋沒有對彆人說過,她其實還挺喜歡看蕭尋初鑽研墨家術入神的樣子。

當年初見的時候,蕭尋初在她眼中,就是個有點特彆的人。

第一次見麵,他會因為她是女孩子而不好意思,而與她下棋時,又真誠地讚歎她的棋藝,沒有表現出絲毫偏見。

他看上去懶洋洋的,也不是個受人稱道的好學生,可又做得出各種各樣的竹蜻蜓,用稀奇古怪的方式來找她聊天。

他是她的第一個朋友,甚至相識在秦皓之前。

若不是中間有好幾年的空白,謝知秋覺得,他們可能在剛交換身體的時候,就會更親密一點。

當然,他們現在關係也不差。

今年已是兩人朝夕相處的第四個春秋,若問謝知秋在這個世界上最信任的人,蕭尋初必會在其中占上一席。

此刻這樣相處,會讓謝知秋浮現一些感慨。

就好像如果沒有世俗強行分出男女之彆,將同齡的男孩女孩分開,他們年少時本就應有一段這種時光——

蕭尋初鑽研墨家術,她在屋中讀書。等傍晚天暗,兩人可以一起下棋打發時光。

而現在,他們必須要頂上夫妻的頭銜,才能有這種程度的同室而居。

*

“啊,小姐,對不起!”

傍晚時分,雀兒給兩人送晚飯過來,蕭尋初不知為何有點心不在焉,接湯碗時手一抖,瓷碗傾倒下來,潑了他自己一身湯不說,也弄臟了謝知秋的衣袖。

這明明不是雀兒的錯,可雀兒卻是屋子裡最慌張的人,急道:“怎麼辦,姑爺這可是公服……”

“沒事。”

謝知秋對蕭尋初的失手有些詫異,擔心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並未責怪雀兒,隻道:“一點臟,儘快換下來洗乾淨就行。”

言罷,她便起身去更衣。

雀兒連忙將蕭尋初也拉起來,推進裡屋道:“小姐您也快去換身衣裳!我會儘快將外麵收拾乾淨。”

蕭尋初和謝知秋兩人因為心裡懷著秘密,平時不太讓外人進院子,隻有實在忙不過來才會讓五穀和雀兒進來做些送飯、打掃之類的雜事。

像是更衣這種事情,自從兩人成婚以後,更是避免讓旁人插手。

兩人很快被雀兒一同推進裡屋。

蕭尋初今日很不在狀態,與墨家術有關的事還好,真要投入總能投入進去,但其他的日常瑣事,幾乎一直在走神。

歸根結底,隻因葉師兄那一句話——

“硬要說的話,她對彆人都像是對待沒有性彆的人一

樣(),但對秦皓……像在對待異性?

此刻也是▋(),直到被雀兒半推半拉地送回裡屋,房門關上,周圍暗下來,他才後知後覺發生了什麼。

蕭尋初偏過頭去,隻見謝知秋正淡定地插上門閂。

然後,她麵無表情地走到床邊,十分日常地開始脫自己的衣服。

蕭尋初:“……”

兩人交換身體四年,成婚三年都是同室居住,一同更衣這種事,其實並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他們交換之後,彼此能看到對方本質的模樣。

換衣服的時候,靈魂的衣服其實不會真的更換——根據蕭尋初總結的規律,靈魂衣服的更換通常意味著身份的變化,比如兩人成親那時,換成了婚服,還有謝知秋上朝之時,她的樣子也會不知不覺變成身穿公服——但在蕭尋初心裡,謝知秋仍然是女性,當她在自己身邊表現出這樣私密的生活狀態時,他多多少少會產生異常的悸動。

起初,他儘量用裝出來的鎮定來掩飾自己內心的慌亂。

後來時間長了,這種偽裝就習慣了,他能自然地和謝知秋共處一室,哪怕互相邊脫衣服邊聊天,好像都沒有哪裡不對勁。

他推測謝知秋可能也是差不多的情況,甚至適應得比他更快——

畢竟他們實際用的都是對方的身體,能看的不能看的都早看過了,還有什麼可害羞的?

蕭尋初平時也沒有多想這事,然而葉師兄今日這句話,卻點出一個在他心頭揮之不去的問題——

對謝知秋來說,秦皓是個異性。

那他呢?他算是什麼?

這個時候,謝知秋已經將外袍脫下,由於裡衣也臟了,她又開始更換裡衣。

她覺察到蕭尋初半天沒動作,維持著衣衫半褪的姿勢回過頭來,一雙烏眸平靜地望他,問:“怎麼了?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蕭尋初:“……”

他移開目光,道:“沒事……”

他們彼此都能感受到對方的兩種狀態,所以此時,他一邊看到謝知秋在換衣服,一邊又覺得是謝知秋把他身體上的衣服扒了。

……是隻有他一個人想法太齷齪,才會對此感到異樣嗎?

為什麼從始至終,隻有他會因兩人這樣的狀態而窘迫,而謝知秋能做到無動於衷?

蕭尋初一時衝動,開口問道:“謝知秋,我對你來說,究竟算什麼人?”

“……什麼?”

“我對你來說,即使是異性,也和姐妹或者閨蜜完全一樣,絲毫不用顧忌嗎?”

謝知秋動作明顯頓了一下,疑惑地回過頭望他。

蕭尋初說完也覺得後悔,謝知秋又不知道他在意的點是什麼,他這麼沒頭沒尾地問出來,隻會讓她感到莫名其妙。

蕭尋初背過身去,避開謝知秋的眼神和她的身體,說:“算了,你不用介意,是我想太多了。”

其實這個問題他們一開始就討論過,就算他明說自己的在意之處,恐怕

() 謝知秋也隻會更加坦然地脫下衣服站在他麵前,或者像上次那樣給他一個不帶感情的吻——然後告訴他,她對這些一點都不在乎,以他們兩人目前的狀況,糾結這種事情沒有意義。

道理蕭尋初都懂,但為什麼謝知秋會將秦皓認真當作異性來對待,對他卻沒有絲毫對異性的顧忌?

……是不是他打從一開始就被謝知秋擯除在外,從未被她看作可以發展曖昧關係的對象?

蕭尋初心亂如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換上乾淨的衣裳。

“……”

另一邊,在蕭尋初背過身後,謝知秋的目光不經意從他身上劃過。

她本來是想看看蕭尋初的表情,沒想到正撞見他更衣的半當中。

謝知秋倉促移開目光,眼底掠過一絲微妙的不自然。

蕭尋初會有兩重感受,而於謝知秋而言,狀況亦是相同。

她能看到蕭尋初男子的軀體,披散的長發落在光.裸的背部。

蕭尋初可能是生在武將之家經常會騎馬,且他研究墨家術的時候,有時也會冶鐵,他的身體其實比他穿上衣服表現出來的要結實很多。

這一點在謝知秋自己使用這具軀體的時候,也能感受到。不過自己用和從第三者視角看,印象還是有些微妙的不同。

另一方麵,比起剛交換的時候,蕭尋初操縱她身體的熟練程度也有明顯變化。

還記得最初,他明顯不怎麼熟悉女人。

可能是在謝家時可以依賴丫鬟,兩人剛成親時,謝知秋都還能看出他的生澀——不僅不太會穿束女子的衣飾,遇到抹胸時,甚至會手抖到係不上背後的帶子。

而現在……

本來就是能用雙手做出各種精巧東西的人,他的手靈活是理所當然的。

謝知秋凝了下神,閉上眼,將與正事無關且不利於兩人穩定關係的雜念鏟出大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