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1 / 2)

“邦國興盛,重在學子。天下英才,會於國子。”

“謝氏女謝知秋,器度端重,姿智明敏。前有先帝托夢之囑,後有舍身救聖之忠,勁正清直,華才出人,乃不世之材,可堪育教之重任。”

“今朕丕承宏緒,值造多艱,外有侵辱之虞,內賴修攘之略。爾其欽哉,尚多受祉。”

“臣謝知秋,謝主隆恩。”

三月十五,謝知秋被召到文德殿進行宣麻儀式。

按照方朝的禮製,任免朝中重要官員時,會由翰林學士以麻紙起草文書,寫下皇上的詔令,再由內侍官送到文德殿,舉行“宣麻儀式”。為顯隆重,禦史台還要召集百官前來聽麻。

然而謝知秋本人,直到她親手接下敕令,得知自己被重新授了官,整個人還宛如做夢。

她被任命為國子監祭酒,官居從三品。

由於受到史守成等官員的層層阻力,她以現在的女子之身,想要官複原職、像以前那樣任參知政事那般的要職,難度還是太大了一些。

不過,還能得到國子監祭酒這樣舉足輕重的官職,於謝知秋而言,已是意外之喜。

謝知秋因有救聖之功,且身為女子,能走到這一步是罕見的特例。皇上為顯皇恩浩蕩,還特許她這麼一個三品官,以宰相之禮舉行宣麻儀式。

這對謝知秋而言,無疑是極大的榮耀。

……而這一切,恐怕是多虧貴人相助。

謝知秋想起什麼,略微一凝。

*

“老爺,大小姐被授官國子監祭酒了!”

“真不愧是小姐!”

為了謝知秋的事,謝府上下已不安了數日,如今塵埃落定,消息剛傳回謝家,謝家人為了不落主人家的麵子,自然一片歡慶之氣。

如今這謝大小姐,可徹底成了傳奇般的人物。

自從太後在花宴上公開說了一句——

“那謝家姑娘相貌,與十幾年前先皇夢中帶給哀家看的那個蓮中童女,一模一樣。”

謝知秋在梁城的風評可謂立即一轉!

這一句話,就解釋了謝知秋為何從小聰慧過人、為何獨獨是她會和蕭尋初交換身體,甚至連她隱瞞實情入仕之事,因為有了上天賦予的使命,都忽然變得很有必要性。

梁城那些個關於謝知秋的話本子,馬上加入了這段有神異色彩的前情,聲勢浩大地講了起來。至於那些曾說謝知秋妖異詭誕的人,從那以後就銷聲匿跡,沒再出過聲。

就連在謝家,都有小丫鬟傻乎乎地道:“原來大小姐是神石所化,難怪從小到大都沒什麼表情呢!”

至於謝家老爺謝望麟,得知長女重獲官職,心中又是驕傲,又是慌亂。

他這人好顏麵,從年輕時就討厭旁人看低自己。正因如此,他自從生了這麼個才智過人的女兒,一直有心要炫耀,又是為她四處尋覓良師,又是為她塑造才女的名聲。

謝知秋

也頗為爭氣,除了她死活不肯定親的那兩年讓謝望麟焦頭爛額,其餘時光,她始終是令謝望麟自豪的長女。

但縱然是謝望麟這個親生父親,也萬萬沒想到,他這個才華橫溢的女兒,有朝一日,居然真能以女子之身出入朝堂,官拜三品!

對官運一代不如一代的謝家來說,謝知秋橫空出世,無疑如一道清光劃破暮空,照亮闃黑長夜!

她果真一下便勝過謝家所有被寄予厚望的兒郎,甚至遠勝於她叔伯之類的長輩。今後的謝家,想必不得不重視謝知秋這個曾經的商人之女,甚至要將這個家族的興亡都寄托在謝知秋身上。

謝望麟一生都被同族兄弟壓製,被認為是讀不出書、經商玷汙書香門楣的沒出息之人,人到中年,忽然被女兒送了這麼大一份驚喜,要說他完全沒有揚眉吐氣之感,那絕對是假話。

不過另一方麵,他更大的感受,卻是震驚與擔憂——

在謝知秋年幼之時,他縱然知道這個女兒才能驚人,也不認為她一個小姑娘真能有越過男兒的成就。

現在再回頭看,謝望麟隻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傲慢和淺薄,回想起自己過去說過的話,頓覺尷尬窘迫。

而與此同時,謝知秋是他的親生女兒……

方朝女子為官前所未有,謝知秋以女子身份身居高位固然是榮耀,但她繼續往前走,麵對的將是一條沒有前人的道路。

官場凶險動蕩,謝知秋樹敵無數,女子之身又受人詬病。

為人父母,自己的孩子將要走向父母完全不知該如何幫助她的地方,又有誰能不擔心呢?

謝望麟思來想去,覺得還是得與謝知秋談談,看看她的把握,忙問:“知秋兒呢?宣麻儀式不是早該結束了嗎,她還沒回來嗎?”

家仆搖頭回答:“還沒有,大小姐說她還有點事情要做,就一直待在宮中沒有回來。”

*

這個時候,謝知秋人正在慈寧殿中。

殿中,香爐上著新香,淡煙嫋嫋而上,一眾宮人垂眸而立,無人出聲。

顧太後盤著佛珠,閉目念經。

直到謝知秋踏入殿中,躬身行禮,滿身佛意的顧太後才幽幽抬起眼皮,悠然往後瞥了一眼。

“你主動求見哀家,是為何事?”

她緩慢道。

謝知秋身著紫公服,將寬敞大袖攏舉於身前,拜禮道:“微臣,來向太後請罪。”

“何罪?”

“數日前,臣在垂拱殿失言冒犯太後。太後娘娘說臣犯了大忌,臣甚感惶恐,特來請罪。”

顧太後一頓,緩緩轉過身來。

顧太後揮了揮手,滿宮的嬤嬤侍女便恭順地魚貫而出,並關上了門。

顧太後居高臨下,凝視著謝知秋。

那眼神甚是灼人,謝知秋能清晰地感到它停留在她的發頂、肩膀之上,似是審視。

顧太後道:“你有什麼話,直說便是。”

謝知秋微滯,索

性不再遮遮掩掩,直接問出盤踞在她心中的疑慮:“太後為何出言幫我?”

在這種亂局中,謝知秋能重新歸朝為官,太後說的那個“神石童女”的故事無疑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謝知秋如今成了“先帝派來輔佐少帝的神使”,那麼她繼續為官,當然也名正言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