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2 / 2)

……

那日謝知秋對太後叩首,求太後為她指點迷津。

太後沒有明確答應,也沒有明確拒絕,但是此後,謝知秋每回厚著臉皮來求見太後,太後也沒有拒絕她。

二人待在一起,其實也就有一搭沒一搭地聊點閒話,有時候謝知秋會陪太後念佛經,有時候兩人會一起看看書,有時候也會像今日這樣,太後主動提出試試謝知秋的棋藝。

謝知秋起初奉太後甚恭,但隨著她們彼此摸清楚了脾氣,兩人在保持適當君臣距離感的前提下,逐漸有了一點忘年交的意思。

謝知秋很快就發現,太後學識甚廣——

太後當年侍奉方和宗時,就有勤奮好學的名聲。

謝知秋以前聽說過傳聞——

太後起初沒有名分,隻算是方和宗身邊的丫鬟,但得到還是王爺的方和宗許可後,她自己學了讀書寫字,短短幾年,就看完了王府裡的藏書。

謝知秋能感覺到,這傳聞多半沒有言過其實。

謝知秋的速度異於常人,不謙虛地說,她知道自己是博學的人。

不過到目前為止,她聊天時與太後談起的書,還沒有一本是太後沒看過的。非但如此,太後平時說話會不經意地引經據典,談吐間便可知其知識廣博。

在方國,女子如同男子一般受教育者甚少,謝知秋早已習慣了孤獨。在她成年以後,這還是第一次,她能碰到一個交談起來如此輕鬆的女性長輩。

偶爾有一兩回,她會恍惚地感到驚奇,原來人與人之間的學術交流可以如此自然而暢快,在這座慈寧殿裡,在她們兩人之間,女人擁有學識是像吃飯喝水一般正常的事。

太後平常並不會刻意指點她什麼,但有時在閒談之間,太後會不經意地提到一些謝知秋不知道的朝中之事,於謝知秋而言,這都是足以令她心中一動可用訊息——

“趙禦史次日在外風評不錯,不少官員都說他為人仗義。”

“不過幾年前他父親去世,他竟一個人偷偷摸摸將本該與他兄弟平分的一部分家產占了,被其嫂子發現鬨了事,才說是誤會誤會地吐出來。”

“可見其人恐怕多少是貪心的,隻是在乎風評或者所圖更大,才不輕易表現出來。”

“這樣的人,有必要可以用利收買,但不可與其交心,以免後患。”

“先前被你提拔成大理寺卿的那個祝維平,我對他印象不錯。”

“他早年落魄過,被當時的上官穿小鞋。”

“後來那位上官彆的罪行東窗事發,被關入大理寺候審,正好由祝維平負責審理。”

“當時我看了送來的審議文書,不偏不倚,十分公正,沒有絲毫

出於私怨落井下石的跡象。”

“可見此人雖然平日裡愛和稀泥,但根子是正的。這種人我倒是喜歡,本性正直又足夠圓滑,放在哪裡都合適。”

“吏部的李尚書和那個劉求榮有姻親關係。”

“他原本十分信任劉求榮,認為劉求榮隻是性情懦弱,並沒有什麼壞心思。”

“自從劉求榮賣人肝的事情被揭發出來,李尚書看上去惶惶不可終日。”

“此人為人十分小心謹慎,這回說不定會為避免牽連而辭官。”

“吏部尚書是個肥差,不知道等空出來以後,誰又能頂上去……”

謝知秋耳聰目明,且稱得上觀察力敏銳,其實她對朝中也有觀察,但她在官場的時間畢竟不長,有很多往事都不知道。

而太後的經驗,無疑可以讓她補上這一課。

謝知秋在太後麵前十分恭謙,隻要太後願意說點什麼,她就默默記下。

儘管如今以她的處境,還不清楚這些訊息將來是否能用於做些什麼,但有所積累總歸沒有壞處。

而這日,太後與謝知秋下棋。

太後在謝知秋落子後,低著頭思索。

太後棋藝不算差,但她畢竟年紀大了,思考起來很慢,棋風又謹慎,有時候走一步要想一個時辰,一局棋下一天也下不完。

和這種人下棋定然磨人,幸好謝知秋醉翁之意不在酒,倒也能耐心等著。

忽然,太後沒有落子,倒是問她:“最近,史守成當上同平章事以後,好像經常出入垂拱殿。你可知他在忙什麼?你的官職已經定了,他總不會還在找你麻煩吧?”

謝知秋本在思索棋局,太後不落子期間,她暗自算了數種太後可能的下法,順便構思了每種下法後麵二十步的應對之策。

聽到太後提及史守成,她不由一頓。

謝知秋回答:“史大人的矛頭已經與我無關,他最近在做的事,大概主要還是攻擊齊慕先。”

“齊慕先?”

連太後都對這個答案有點意外。

“齊慕先不是早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