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1 / 2)

謝知秋在朝堂的地位微妙,可偏偏她一說話,周圍便無人再敢插嘴。

儘管謝知秋乃是女兒身,還受到眾人排擠,但她幾次關於天下大勢的預測都很準,這是不爭的事實。

史守成亦是如此,他沒想到謝知秋竟會出言反對,氣一下就短了三分。

他不由氣結:“謝大人,你反對個什麼?上回認為辛國不懷好意的,不正是謝大人你嗎?

“上回的確是老夫誤判了,老夫願意承認錯誤。這回老夫的主張應該是順謝大人的意了啊!謝大人怎麼還跑出來唱反調?謝大人每回都與老夫想法相左,莫不是刻意為之吧?”

謝知秋說:“我認為辛國居心不良,但從不認為應當立即出戰。

“周侍郎所言非虛,如果要與辛軍正麵交戰,我軍準備還不充分,恐怕勝負難料。

“皇上,臣以為現在應當養精蓄銳,先整頓軍事、提升實力,伺機而動。若要奪回十二州,待辛國虛弱之事,再從長謀劃不遲。”

謝知秋最後一句話,是對著趙澤說的。

而那位忽然被謝知秋支持了的周侍郎,既受寵若驚,又不知所措。

他其實一向是不讚同女子為官的,對謝知秋也頗有微詞,沒想到謝知秋會出言讚同自己,一時不知道該不該與謝知秋站在同一陣營,反而沉默下來。

而史守成則很不開心。

他自認為在此時主戰,實在十分巧妙。

天時地利人和,無一不戰。

史守成也不是完全沒有做過功課——辛國皇帝年幼,太後當權,憑過往的經驗推論,這分明是女子亂政、牝雞司晨的衰退之兆!

雖說這回邊境失了利,但這多半是措手不及的意外。方國足有八十萬大軍,兵力上遠勝辛國,趁辛國被女人掌控的虛弱時候去打,難道還要打不贏的嗎?

在被主和派壓製數十年以後,這是第一次有如此適合出兵的機會。

這麼明擺著的局麵,謝知秋怎麼會看不出來?

唯一的解釋,就是謝知秋實則也是在和他對著乾!

正如他認為謝知秋對自己威脅不小、需要打壓謝知秋一般,謝知秋也在刻意打壓他的權勢,借以提高自己的地位!

史守成如此一想,心裡便有些急了,說:“謝大人說來說去,無非就是想進行軍事改革。

“這朝中誰不知道,謝大人雖自稱當初與蕭家公子是假婚事,實際二人私交甚密,遠超一般未婚男女!

“而蕭家公子的師兄受謝大人舉薦在工部任職不說,蕭公子的父親又是馬步軍副都指揮使。

“謝大人先前所說的改革,又是要提高工匠地位,又是要增加將軍對軍隊的管理權限,收益之人是誰,想來不必老臣多說。

“謝大人一邊說辛國之患嚴重,一邊又不肯出兵,隻怕壓根不是真怕打不贏,而是想要趁機提拔自己的情郎,為私人謀利吧!”

謝知秋一頓。

史守成這樣說,已經不是在就事論事,而是攻擊到私德上。

儘管朝中無人出聲,但謝知秋能感到很多目光探究地落在自己身上。

方國對女子的德行要求一向嚴於男子,謝知秋以女子之身上朝,受的非議本來就多,而這幫士大夫平日端著一副對男女私情不屑一顧的清高樣,私下大約沒少對謝知秋的私人關係品頭論足。

這個時候,窺探她表情那些人,未嘗沒有從她身上找樂子的心態。

隻是謝知秋是做好準備才站在朝堂上的,這一點汙水,根本不足以動搖她的心智。

謝知秋麵無表情,反問:“同平章事大人,對我的私人關係,好像十分篤定,簡直像跟在我後麵看過一樣。不知同平章事大人,平日裡對其他同僚的私下人際,也這麼關心嗎?”

“你、你、你什麼意思?”

在方朝,女子的名節甚為重要。

史守成本以為謝知秋一個年輕女子,被說與男子關係親密,多半會驚慌窘迫,急著自證清白,可這事根本扯不清楚,就算她真和蕭尋初沒關係,其他人也會忍不住這麼想的。

但他沒料到,謝知秋非但從容不迫,還反手一盆汙水潑到他頭上。

謝知秋神情鎮定,站姿如竹,一副清者自清的淡然之貌,顯得很有底氣,不開口已清白了三分。

反而是史守成,沒料到她會有這麼一手,忽然慌亂起來,引得其他同僚紛紛看去,眼神也很不妙。

史守成不像謝知秋這樣伶牙俐齒,突然僵局。

謝知秋趁此機會,向皇上亮明態度道:“皇上,臣為江山社稷之心,日月可鑒,臣問心無愧。

“事實與史大人所言正好相反,臣是為了應對當下的局勢、做出更好的判斷,才會向戰場經驗豐富的蕭將軍請教學習。

“請皇上明鑒。”

謝知秋能感到周遭官員的目光都甚是古怪,儼然是想議論,隻是礙於朝堂肅穆,不敢輕易開口。

謝知秋垂下眼睫。

雖說她沒讓史守成討到好,但這話題也扯開去了,隻怕沒法再討論辛國之事。

果不其然,趙澤望著謝知秋,欲言又止。

……

這一回在紫宸殿,出戰不出戰,沒能議出個結果。

史守成沒敢再往謝知秋頭上潑臟水,但也絕不可能再讓步讓謝知秋有機會得勢。

謝知秋看得出來,史守成已經認定他們兩人之間的分歧,不是“對錯”,而是“黨爭”,既然如此,再在朝堂上與他爭執也隻不過是浪費功夫,便索性省了這些口舌。

與其在有史守成這個麻煩的時候跟他較真,不如繞開他,趁他不在,單獨去說服趙澤。

隻是……

*

“姐姐,你怎麼看起來好多心事?”

閨房中,知滿跑來找謝知秋的時候,隻見謝知秋端著突火.槍,似在思索。

天色已近黃昏,屋內沒有燃燈,謝知秋獨自一人

捧著槍坐在桌邊,令人看不懂她的神情。

“我在想。”

她忽而道。

“趙澤為何會在我與史守成之間周旋,遲遲不願給個答複?”

知滿一怔。

朝堂的事她不太懂,先前也沒多想,甚至沒覺得皇帝曖昧的態度有問題。

知滿憑著直覺道:“這畢竟是樁大事嘛,皇上大概是聽你們兩個意見有分歧,也沒想好?”

謝知秋搖頭。

她說:“不然。我與史大人看似想法相反,但其實真要說的話,執行起來並不是完全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