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行韜不會忽視那道金光的。
他自己看時,如果遇到作者點出細節,卻又讓主角說“肯定是錯覺吧”這樣強行忽略過去,他會很難受的。
不用想了肯定不是錯覺。
所以他詢問卿卿泥像上的金光是什麼。
卿卿還沒說話,大樂搶先說:
“這裡供奉的是泰山府君!”
“也有人說是妙水真君,還有人說是土地神......”
說著他走上前拉那兩條簾子。
卿卿卻是在泥像前認真地拜了拜,說:“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龍。但肯定有神仙和妖怪。”
“像這座小觀裡的祂,肯定是位偉大又善良的神祇。”
她轉身直視著林行韜。
她說:“我們隻是被遺棄的乞兒,沒有祂,我們會被風雪凍死,我們會被夜裡的妖怪吃掉。”
“這裡是我們的全部。”
“哥哥是念過書的人吧。”
“若是不願意教我們這些乞兒。”她抿了下嘴唇。
“幫我們取個名字吧。”
她的語氣逐漸放低放輕,像是冰雪消融時陽光與雪小小的觸碰:
“其實隻要姓名就好了,不用取字——”
“我們或許活不到需要取字的時候。”
這種陽光與雪的碰撞,讓人的心都有些融化起來。
林行韜看著女孩秀氣的尖下巴,那裡因為緊張繃得很緊。
遠處的孩子們還在悄悄看著他們,現場的氣氛莫名有些嚴肅。
本來他想拍一下女孩的頭告訴她“彆說了我為你轉身”,但最終他隻是同樣認真地點了點頭。
女孩鬆了一口氣。
她毫不猶豫地表現出自己的慶幸,然後鄭重地彎下腰,以與之前隨意招呼孩子們叫他先生截然相反的態度喊到——
先生!
林行韜虎軀一震。
他一向好為人師。
忽然間他抬起頭,看向上空。
冥冥中有什麼東西牽扯在了一起。
“先生你怎麼啦?”大樂問。
“我猜我們已經結下了因果。”林行韜說,“哦,對了叫我老師,先生聽著太端莊了。”
他對著全道觀的孩子們說:“首先,我教你們的第一樣東西,是學會多喝熱水。”
“因為科學的本質是燒開水。”
“科學的本質是燒開水——”孩子們乖乖跟著念。
“大樂,你在做什麼?卷簾子嗎,要不要老師封你做班上的卷簾大將?”
大樂卻在林行韜模仿某種班主任的聲音中沉下腰。
他的雙腿發力,然後瞬間蹦起。
林行韜的眼睛睜大。
三米多高!
大樂一個轉身拽下簾子,重新落回地麵,對林行韜笑:
“老師,你晚上蓋這個吧。”
笑容有點傻,又有點可愛。
林行韜有些感動,他覺得大樂這孩子——
或許可以去打籃球。
......
林行韜沒有急著給孩子們取名,他覺得等自己想起幾篇詩經再取名才來得正經。
於是他隻教孩子們寫他們的小名。
卿卿是學得最快的,她已經能教其他的孩子了。
這麼聰明的孩子,合該配上一個一聽就很聰明的姓。
大樂則在白天帶著幾個身體不算太壞的孩子出去討吃的,他們穿著一身的爛衣服出去,頂著一身的風雪回來,然後受到道觀孩子們熱情的迎接。
無論他們有沒有帶夠吃的。
晚上的時候,林行韜就睡在最中央,將兩條沉重的簾子努力地搭在更多人身上。
他曾在半夜醒來,看見半夢半醒的卿卿往他這裡拉了拉簾子,好讓空隙沒那麼大——
他當即就在心裡想:一定要真的把這群孩子培養成人才。
他其實從來沒有過過苦日子,他以前最苦的時候也能吃飽喝飽穿足睡好,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吃不飽喝到飽穿不足睡到足。
孩子們忙碌的時候,他因為身體原因就隻能看著,並不安逸。
造紙術的流程不會,火.藥配方不會,他隻知道簡易抽水馬桶的建造方式,但那有什麼用呢。
他不會種田,不會吟詩,不會抄文章,他隻會說騷話。
他接觸不到這個世界的特殊力量,那個泥像他每天擦幾遍也沒搓出個什麼泥神出來。
地獄般的開局,要不是這個道觀裡有奇異的源源不絕的熱力,他懷疑自己會被凍死。
“我的營養快跟不上了。”他說著,舉起自己肌肉消失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