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著龍,扶著淩銘煜,一步步走下了城牆。
他有些想聊天了,雖然不會有人回答他。
在士卒的大喊大叫、在張況己的大笑中,林行韜開始與淩銘煜安安靜靜地聊天。
“我聽到你唱的歌了。”
他走下台階,耳邊似乎響起了那句歌詞。
“很好聽,但唱得有些晚了。”
“對不起騙了你。”
龍龜見他們走下,嘶鳴一聲撞向城牆。
牆石滾落,天崩地裂。
林行韜扶著淩銘煜躲在一塊殘垣斷壁之下。
林行韜一屁股坐在淩銘煜身邊。
一塊石頭滾在他的身前。
“我也為你唱首歌吧,讓我想想有什麼和龍有關的歌。”
他隨意地拍打著石頭,唱。
“盛衰榮辱斑駁了臉頰,千載過後洗淨了鉛華。”
“一直堅守的土壤在你腳下至死不渝地回答。”
他唱著唱著,轉頭看見淩銘煜安然的臉龐。
他的眼眶一酸。
懷中的龍低叫一聲,消失。
隻留下背上的一條金線越來越亮,最後光芒大綻,融入了林行韜的胸前。
國師說,皇子死則國運托於附近的其他皇子身上,原來竟是真的嗎?
他繼續唱:
“懷中殤,不再回眸的蒼涼......”
“謹記生而為龍的模樣。”
他站了起來,翹首覲向洛水城。
他的視線穿越了山水,看到那天的淩銘煜。
是一個穿著華服的年輕人。
帶著生而為龍的狷狂,從社稷壇走下。
穿著一件華貴異常的黑色常服,身披銀色大氅,遠看如攏天上雪。
華貴、高傲。
他看到這位年輕的王侯停在一名落魄的小道士麵前。
兩者同時揚起了眉毛——他們的眉毛竟有些相似。
遇到林行韜,也是淩銘煜的不幸,吧。
林行韜靜靜看著這一切。
看著他們在廢墟中相擁。
看著他們一個停於洪水前,一個逃出城門。
皇子死,異象出。
耳邊似有百獸嚎哭。
他還看到了在郡守府裡的淩銘煜和蕭合穗。
蕭合穗說:“我已經全部告訴你了。國師不止說鳳格需要龍氣所激,他還說,真正完整的龍鳳之局,是要兩者結合的。”
淩銘煜臉色蒼白,說:“父皇病逝,皇子服孝三年。”
“三年已滿。洛王可有王妃?”
“無。”
他們對視了一眼,卻最終各自散去。
蕭合穗走上幾步,回頭欲言又止。
她終究輕聲喃喃:“你若娶我,鳳凰可保你一次不死。”
淩銘煜腳步一頓。
走遠。
畫麵消散。
異象消失了。
冷風中,林行韜發著呆。
他突然聽見了蕭合穗的歌聲。
[春來,百獸蘇醒,百鳥回巢。]
女子聲音清婉,似絕唱。
似墜落的羽毛一般輕柔動人。
[百鳥朝鳳。]
空中傳出了成千上萬的拍打羽翼的聲音。
有鳥。
從南邊而來,成群結隊。
它們一隻隻從天邊掠過。
各色絢麗的羽毛組成了華麗的天幕。
[蕭韶九成,鳳皇來儀!]
聲音逐漸尖利!
而空中,羽毛從天際晃晃悠悠墜下。
林行韜伸出了手。
就像那天在洛水的北城牆上,接住那隻鳳凰留下的羽毛。
他的手裡多出了一片金紅色的羽毛。
而不遠處,蕭合穗的屍體在士卒的驚呼聲中漸漸長出了樹苗。
樹苗汲取著天地間的養分,一點一點茁壯。
往上往上!
長成參天大樹!
這是——
梧桐樹。
它的枝乾光禿禿的,但很快冒出了嫩綠的芽尖。
尖尖的鵝啄像張開的細小手掌,隨風發出沙沙的響聲,像是一曲生命之歌在戰場上響起。
然後,它開花了。
林行韜看到了龍氣。
屬於淩銘煜的青紫色龍氣化為紫色的小花掛滿了枝頭,奪走了春天戰場上最明豔的色彩。
然後——
轟!
一把大火從天而降!
大火熊熊燃燒。
梧桐樹在烈焰之中被燒成焦灰。
最後——
[起死回生。]
林行韜手裡的羽毛似乎也在燃燒,燙著了他的手。
他忍不住笑:“這是涅槃嗎,又不是菲尼克斯。”
“鳳凰不是不死鳥啊。”
蕭合穗的歌聲停住了。
而林行韜終於聽見了被歌聲遮擋的淩銘煜的最後一句話:
——淩銘煜不恨楚王,但恨國師。
木屑帶著火星飛舞。
一隻渾身浴火的鳳凰張開遮蔽天日的羽翼,從殘灰中展翅高飛!
浴火重生!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大豬蹄子,等元旦一過,我就請編輯將風格改成正劇而不是輕鬆。
歌是河圖的《為龍》。